寧小閑笑了:“金、銀、鐵三色葉令,只頒給有功之人,你的年齡看起來不大,能獲此勛榮,也真是不易。”
熹菱仔細看著她,發現她說出這話面上竟然滿是誠懇之色,于是臉色也平緩了些許:“您過獎了。”
“不過——”寧小閑話鋒一轉,“三色葉令,都是在林中宮殿由長天親手頒出的。你這一枚,想必也不例外?”
她看著這小女妖面上微微變色,接下去道:“唔,我看你那枚鐵葉令擦得锃亮,顯然平時是小心愛護的。又只在隆重場合才佩帶出來,平時都珍藏起來惟恐見了光,這么說來,你不是極重軍功,就是極重視給你頒發鐵葉令那個人,是不是?”
熹菱嚯然抬頭,目光直直瞪著她道:“我,我……”
寧小閑緩緩道:“你喜歡長天,是不是?”
熹菱面色漲得通紅,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果然好似豹瞳,像是要擇人而噬。
她猝然一咬銀牙,大聲道:“是,我是仰慕神君大人!我第一眼見著他,就喜歡得不得了!那樣俊美、那般風華的男人,哪個女妖會不愛慕?你雖是他的枕邊人,卻也……卻也沒權利干涉我喜歡他!”
妖怪表達愛憎的方式,自來比人類要直白得多,寧小閑也不生氣,上下看了看她才道:“你不是隱流中人?”
“我自然不是!”熹菱抬起下巴道,“我伽楞部落雖然幫著隱流出兵征戰。但個個都是自由之身……”
“既是自由身,那還視長天頒給你的鐵葉令如珍寶?”寧小閑此言一出,熹菱立刻為之一噎。緊接著她又道,“另外,在這軍中,沒有人是自由身,連我也不是。你說這話之前,最好先想清楚了。”
熹菱咬住下唇,雖不服氣。卻也有幾分悔意。這話若是讓軍中旁人聽到了,保不準會以為伽楞部落懷有貳心,這就是給父親大人惹禍了。
寧小閑看她的模樣。眼中都有兩分好笑和憐憫。她緩緩道:“傻姑娘,我雖不能阻止你喜歡他,卻可以保證他永遠都不會喜歡你。你若愿意,自然可以繼續幻想。”說罷。轉身離開。
她的眼神、她說出來的話……熹菱急喘了兩口氣。望著她的背影,鼻中突然一陣酸澀,要用力眨眼才能將淚花眨回去。這時有個聲音從她背后響起:“你可是很不服氣?”
她偏了偏頭,看見黑嗥從帳后踱了出來。
熹菱昂起下巴道:“自然!我原以為神君大人的愛侶必是天香國色,萬里挑一的美人兒,方能配得上他,如今一看,卻也不過如此。”
黑嗥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這么說來。你覺得自己配得上神君大人么?”
熹菱的臉立刻紅了,支吾道:“我。我,我哪有那種福氣,那種身份?”
黑嗥斂起了笑容道:“那么,你怎知她沒有那種福氣,沒有那種身份?”
“為何偏偏是她!”熹菱不服道,“女妖之中盡多傾國之姿,寧小閑憑什么得到神君大人傾心以對!”
黑嗥緩緩道:“你若能以凡人之身奔行數百萬里,又愿為救出神君大人而不惜殞命,他也會對你另眼相看的。”他的話音沉著,隱隱透出厚重之意。
熹菱頓時不作聲了。
她自然還是不服氣的。老天不曾給她這機會去嘗試,否則此刻能夠并肩立在神君身邊那人,或許就是她了,不是么?
黑嗥也看出了她的想法,溫言道:“神仙之流,只可遠觀,莫想近身。你早些放下吧。”
熹菱瞪大了眼,奇道:“你和我說這些作什么?”
黑嗥笑了笑道:“只是不想看著你也作無用功而已。”他的笑容中,有幾分苦澀,更多的卻是釋然。
寧小閑再度走入赤必虎的帳中,這位虎將軍正在桌上翻看地圖,見她出現趕緊站起來,身體微微前傾,點頭行禮。
無論如何,他對待寧小閑的禮數還是很周到的。并且她注意到這帳中角落里還立著兩、三名妖兵,想來是赤必虎的心腹。這頭虎妖雖然看起來粗獷,然而心地卻很細致,惟恐二人單獨相處傳出去難聽的流言,哪一天傳進神君耳中,他這虎將軍也就干到頭了,因此才找人在這里杵著。
寧小閑不閃不避地受了這一禮,緩步走上前道:“何須借我之力?”
赤必虎放下手中物什,苦笑道:“大人可知,我這趟出來之前,隱流北線吃緊,兵力拮據,我帶黑鋒軍出來之前,可是在神君目前立過了軍令狀,言年后一個月內必定拿下涂青州,否則就要提頭回去謝罪。如今戰局有變,我想拿下洗劍閣,這軍令狀可就有些麻煩。若我如期攻下洗劍閣,那么涂青州自然收入囊中,如果拿不下……”
寧小閑搖頭道:“軍令狀是死令,將軍若完不成其中條件,我也無能為力。”沒有規矩,何成方圓?這種軍令大事,她也作不得主。
赤必虎凝重道:“若鶴門主能再派出三支兵團支援,我自有把握在限期內拿下洗劍閣。可是若只有我的黑鋒軍前往,倒不怕打不贏,就怕在規定的時間未必打得下來,今日已是初七,距離最后期限還有十三天。洗劍閣的本部在狄云州,離此還有九萬四千里路程,黑鋒軍光是耗在路上的時間,恐怕都要十來天!我倒是愿意放手一搏,只是惟恐狀誓不成,牽連了這許多部下。”
寧小閑嘆了氣道:“這軍中,不僅只有我們隱流的妖兵吧?”
赤必虎歉然道:“晚宴時,熹菱怠慢您了。按律當庭杖三十!只是此刻局勢微妙,我還需要她的族人支持!待此間事了,這三十下杖責記在赤必虎身上便是!”
這頭老虎倒是很會做人。她輕笑道:“不過是個直心直肺的女孩兒。我怎會和她計較?倒是這軍中,還有其他部族的戰士參戰?”
“有的,這是神君大人的指示。”赤必虎提起長天,腰板都挺得筆直,“隱流對外征戰擴張,聲名為之遠播。有些小型妖宗情知自己不敵,于是主動求降。甘為隱流附庸。他們在自己的疆域內仍有領地自|治、收取仙銀的權利,只是惟隱流馬首是瞻。他們的領地內,多半比較貧瘠。神君大人認為與其全部殺滅不如接受其投誠,也免得再派人下去治理,還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得不償失。”
“這兩年來。還有許多小部族主動前來投靠。就比如熹菱出身的伽楞豹族,這是一支強力善戰的妖族部落,對黑鋒軍貢獻很大。但無論是投誠的妖宗還是部族,隱流雖會為他們提供庇護,但他們平時要向隱流納貢,戰時還要派出兵員隨軍出征!”
她心下恍然。莫怪熹菱敢對她露出這樣的目光,敢情并非全是呆楞的表現,這只豹妖本身并不隸屬于隱流。對寧小閑就缺乏了對待上位者的敬仰,并且伽楞豹族在黑鋒軍中都有一定勢力。平素一定是蠻橫慣了,收斂不起。
她沉吟道:“黑鋒軍中這些部族兵將,可是不服管教?”對待赤必虎,她說話自無須拐彎抹角。
赤必虎知她問話的用意,面色一凜:“那不至于,只是都是多年老部下,若這一回受我連累,我心中難安。”
寧小閑目光微閃,看了看周圍的兵衛,赤必虎會意道:“他們都是我的親信,不妨事。”
她這才低聲道:“若是這一回,我們有援軍趕到呢?”
“有這等好事?多少人,自何處來?”赤必虎一喜,隨后奇道:“可據我所知,我們宗內并無軍隊經過附近。就算是松江城內,也不過是外務駐點,那點兒值守的妖衛扔到軍隊中,真是半點兒浪花也激不起。”
“不是宗內的軍隊,而是奉天府的黑甲軍。”她揉了揉額角,頗有些頭疼。對于汨羅,哪怕知道是他作計將長天和陰九幽陷在血肉熔爐中,又間接令她落入皇甫銘之手,辛苦得的寶貝被奪,連己身安危都成問題,可是對于這妖孽她心中雖是惱恨,更多的卻是無奈。
赤必虎罕見地愣神,才道:“奉天府不是向來中立,不參與爭斗,怎地突然要出兵相助?小心其中有詐。”
“他與我約好,八日之后在狄云州錦溪鎮外會合。”寧小閑撇了撇嘴道,“他已明說了,這一次所有戰利品都歸我們所有,并且兵員的折損和撫恤都由他自行承擔。他既是一道兒出兵,若再反水,就等若同時得罪了隱流和洗劍閣,以及洗劍閣背后的其他宗派。汨羅行事,從來都是有的放矢,不會做無用功。”
她沉吟道:“我蘇醒不久,對大陸形勢并不十分了解,難以判斷他的用意。”
赤必虎想了想:“若說與奉天府有關,那就是過去兩年里,南贍部洲北部戰線越來越吃力。情報拿回來往臺面一擺,如我等帶軍之人就能看出,廣成宮一直消極應戰,抽減了前線的兵員和裝備,三年前還投入六萬修士,到年前都只剩下不到四萬人,并且這其中還有兩成是后勤人員,所以奉天府及其他宗派的壓力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