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頭裂蹄牛還未來得及反應,身上就轟然著火,并且僅僅兩個呼吸,火勢蔓延全身,噴吐的火舌都燃起來二尺高!
這些蠻牛身形龐大,加上渾身烈焰騰騰,眾人隔了十余丈遠,好像都能感覺到它們身上的熱氣,如今看起來當真像是從神話故事當中跑出來的火牛。大概這些裂蹄牛也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這類攻擊,終于顧不上追人,居然軟下腿腳,在地上連翻了好幾個滾!顯然宿在這幾具皮囊中的惑心蟲,也感覺到火焰對自己造成的巨大威脅。
這時,乾清殿眾人紛紛執出武器,驅動座騎來對付這些怪物。令人印象較深的,是其中一人手持雙刃巨斧,力量極大,一斧頭劈下去,能將裂蹄牛的脖子劈開大半邊,估計是動用了某種催發力量的秘術。
歸根到底,琉璃瓶中的燃料太耐燒,裂蹄牛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連草皮子都點燃了,身上的火勢卻沒降下去。有兩頭爬起來轉身就跑,可是跑不到千丈,終于一頭栽倒,也不動彈了,身上大火還在熊熊燃燒。
青濤閣弟子借騎的巨鹿也紛紛停下,繆策和閭丘兄弟各通了師門后,解釋道:“這琉璃瓶子里面裝的是黑油,北方特有的黑沼池里才出產,遇火即燃,澆水不滅,遇土不滅,反而助長其火勢。我們將它盛入瓶中,再做個引火的機關,就制成了琉璃火瓶。”
閭丘夏點頭道:“火焰是這些怪物的克星?”他說得含糊,并未點出惑心蟲的名字。旁人還以為他指的是這些發了瘋的裂蹄牛。
“誒,老弟你有所不知。”繆策長長嘆息一聲,“這些牛原本無害,只是被毒蠱惑心蟲附了體。這類蠱蟲極盡惡毒。入體之后只消幾個時辰就會孵出蟲卵,尋找下一個宿體寄生,因此被附體的生物會變得狂躁無比,見了活物就要追咬。”
他的說法,和寧小閑如出一轍。閭丘夏奇道:“怪物的克制之法,貴派發現得倒是迅快。”
繆策苦笑道:“這情況真是前所未有,不過近兩、三天來。乾清圣殿也不知接到了多少起這樣的訊報。于是活捉了些被附體的怪物來,仔細試驗,最后才確認火攻的威力最大。這惑心蟲住在宿主腦子里。但不耐高熱,只消這樣的火熱就能將它們都燒死。被污染的尸體本來也要一把火燒個干凈,才能保證其他人不受污染。”
他頓了頓,接著道:“副殿主整整派出了七支隊伍。四下救援受困之人。道友運氣確是不錯,我們才出發不久。就遇上了你們。”
閭丘夏亦是閱歷豐富,聞言拱手,嘴里嘆服道:“乾清圣殿高義,對萍水相逢的隊伍也肯施以援手。”
此刻那幾頭“火牛”紛紛被剁下了腦袋。倒下的尸身上,火焰還在熊熊燃燒,看樣子不化骨成灰決不罷休。閭丘夏看了幾眼。心里模糊閃過一個念頭:這黑油好強的燃力。乾清圣殿這回進入云夢澤的準備當真充分,居然連點火的黑油也帶了這許多進來。
礙事的裂蹄牛既已收拾完畢。繆策就帶著眾人奔回勃隆身邊,著手檢查。
結果看來看去,這頭勃隆獸身上傷痕不少,有些傷可見骨,卻都不致命,顯然不是真正死因,皮膚雖然略微發紫,巨獸的血液也是正常,顯然并未中毒。
只有一樣,它實在是臭氣熏天:勃隆死前,大小便統統失禁,排出了體外。
這可真是奇哉怪也,莫非是突然心梗而死?
如繆策、閭丘夏這樣多次進出云夢澤的修士知道,勃隆獸不僅力大無窮,擅于投擲,其身體對火焰、毒|藥的抗性亦是極高,屬于拿捏不得的滾刀肉,否則方才乾清圣殿為何等到勃隆獸倒地不起之后,才返身回去收拾裂蹄牛?
這樣一來,又是什么原因導致它突然暴斃?
檢查了半晌,有個修士在幾處傷口附近按了按,突然道:“繆師,有些不對勁!”
待得眾人靠近,他才取出長劍,在勃隆獸的脖頸大動脈上劃了一刀。巨怪皮糙肉厚,他費了許多力氣,也才割開了不到一尺厚,方才舉斧劈牛那人喝了聲“我來”,掄起斧子狠狠劈下。
繆策神色一動,喝道:“小心,別濺上血液!”這頭勃隆獸可是被惑心蟲附了體的,血液又是最有效的傳染方式。
眾人色變,齊齊后退一步,緊接著就發現不對勁了——勃隆獸的脖子被劈開了兩尺多,莫說噴濺了,竟然沒有半滴血液流出。
要知道這頭勃隆倒下至今才多久?就算它完全死亡,心臟脈搏不再跳動,鮮血不再噴涌而出,但被割開了這么大一個傷口,至少血液也該能流得出來吧?
這名修士伸出劍尖,將傷口上方的皮膚削去,大家總算看明白了:血液完全凝固了,變作了紅色的固體。他舉劍一削,居然削下一大塊固態的血肉來!
那名大力士神色一動,又執斧在勃隆獸身上其他地方砍劈幾下,仔細檢查傷口,最后得出來一個驚人的結論:
這頭勃隆獸的死亡原因,竟然是因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血液的功能人盡皆知,乃是給肌肉、臟腑和骨骼輸送養分、運走廢物。若是一具生物體|內的血液像這樣凝固起來,它很快會死于肝腎中毒;而如果凝固的速度再快一些,比如這頭倒霉的勃隆,它還沒死于體|內的廢物中毒之前,就先窒息而亡,只不過它平時就咧著嘴,額上的大眼珠也凸出來,窒息的慘相并不明顯,否則換在人類身上,第一時間就能被判斷出來。
繆策不可置信道:“這頭勃隆居然是死于血凝?難怪皮膚發紫,原來是一直窒息至死。”寄居在巨獸體內的惑心蟲感受不到勃隆體內這類變化,一直驅動它追趕獵物,所以這頭勃隆其實是在缺氧狀態下追獵了很久,就算它生命力再旺盛。長途奔襲了這么久還喘不上一口氣,也到了極限。
經驗豐富之人細想一下,也都要倒抽一口冷氣:按照惑心蟲寄居的規律,這頭勃隆獸死前的最后幾息是清醒的,那不知要忍受多么可怕的痛苦,也難怪它一下子括約肌失禁,屎尿齊流。
它于毒物有極高抗性。可這血凝之藥。特么的能算什么毒|藥了?勃隆自然不能幸免,下手之人,實在是毒辣至極!
這時也終于有人找到了疑似兇器的玩意兒。卻是三枚鋼釘,陰狠地釘在勃隆肥厚的后丘上,只露出一點點鋼柄在外頭,這大家伙又情不自禁地泄了一地。常人避開這里惟恐不及,險些就忽視了這點兒線索。
這三枚釘子。每一枚都只有中指長短,乃是加入了特殊鍛造的精鋼,前端削得異常鋒利,除此之外看起來就沒什么特別了。
其實也真沒甚特別的。因為這就是東陽縣上隨手能買到的“喪門釘”。名字聽起來雖然霸氣,但實際上是凡人所用的一類暗器,只不過這幾個月來云夢澤洞開。有些精明的生意人就將主意打到這里來,特意訂制了一批更鋒銳、更精細的喪門釘來賣。反正帶入禁地的法器也會失效。這種情況下還不如用凡人的兵刃來得實在呢。
繆策拿到這幾枚釘子,細細看了幾眼,不由得贊嘆道:“只這么針尖大小的毒素,竟是見血封喉,連巨獸也不能幸免。提煉出這藥物的人當真好本事!”他望向閭丘夏道,“這三枚喪門釘,可是方才騎著諸犍那男子擲出來的?”
這個時候,青濤閣眾人身上的藥效已過,開始感覺到神困身乏,幾乎連手指頭也抬不起來,急需休息。幾個弟子眼皮子都打起了架,只有閭丘師兄弟還能勉強振作精神道:“不錯,就是那人。”
繆策好奇道:“哪個門派里頭,竟有這樣匪夷所思的毒|藥?”
閭丘夏也覺得昏昏沉沉,不過頭腦間還有一線清明,勉力道:“我也不知。那人萍水相逢,與我們一同躲避這些怪物的追擊罷了。”
“他孤身一人,還是仍有同伴?”這人不老實。看方才那個面癱的模樣,哪里像是和這群人共同躲避惑心蟲之禍?反倒像是護送青濤閣眾人,否則以諸犍的腳力,快速逃離這是非之地不成問題。
閭丘夏腦海中頓時浮現長天和寧小閑二人的身影,話到嘴邊,驀然清醒過來,心疑道,這人為什么要追問不休?想起涂盡救下自己師弟,當即改口道:“一人,我只看到一人。”
大概是問完了問題,繆策嘆氣道:“閭丘兄,你累了,休息罷,我們這就前往安全之地。你只管放心,再睜開眼時,你們一定都已平安!”
閭丘夏迷迷糊糊道:“我累了,有勞繆兄了。”終于漸漸失去了意識。
見他昏睡過去,繆策才斂起了面上的笑容道:“將這五人送回去。余下的人跟我繼續去搜其他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