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的巖礁形狀多樣而且連成一片,簡直就是最好的天然圍場。
現在潮水已經退去,露出來的礁石水洼里頭,就有勃勃生機,比如沒有隨著潮水一起退走而擱淺的魚蝦,就會留在水洼當中。
至少她匆匆一瞥,就在臉盆大的水洼里頭發現了巴掌長的一條海鱸魚和一頭小水母。巖縫之間有海螺、海蛞蝓、彈涂魚和螃蟹穿行,雖然見人就躲,但逮這些生物其實也不費什么功夫。
除此之外,巖礁上還布滿了裙帶菜、海白菜、藤壺,這些都是人類可以食用之物,并且味道鮮美。
最重要的是,海邊還出產一樣對人體來說至關重要之物——鹽。
在酷熱的夏天,每次潮水退去的六個時辰內,淺凹處的海水都會被強烈的陽光曝曬而后蒸發干凈,留下來的就是晶瑩雪白的鹽優優小說..粒。這里的人類可以從巖石上刮取到鹽,只要儲存得當,留起來渡過漫長的冬春季節并不是什么難事。
有了鹽,人體才有力氣干活兒。在內際地區,鹽都是極重要的民生商品之一,在南贍部洲西部和東部,商人依靠鹽運發了大財例子,比比皆是。古代華夏,姜子牙被封在齊國,言齊國有“魚鹽之利”,指的就是打漁和曬鹽。
隨后,他們經過了一片灘涂地,這里的海灘并不細白,踩上去都是滿腳淤泥。可是現在偏偏有人正在上頭行走。
這人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在這個人均短命的時代來說應該算是成年勞動力,腳掌寬大,皮膚黝黑發亮,面部顴骨下方帶著紅暈。是久經海風和陽光洗禮過后的顏色。雖然身體也偏于干瘦并且皮膚粗糙,然而雙臂、雙腿上卻隱現肌肉。和土合部落統治下的人類相比,這個人顯得更加健康,也更醒覺。
他正拿著一塊前端打磨得尖尖的石鏟,在黑色的灘涂上忙碌,間或挖起一兩樣橢圓形的東西,隨手扔進腰間的草蔞里。他干起這活計相當熟練。若非寧小閑等人的眼力極好。幾乎看不清他挖出來的是海蟶、貽貝、海瓜子這些生活在泥砂當中的小生物,外殼上還沾著厚厚的濕泥巴。
在潮汐間隙,也就是在潮水退后捕捉海鮮的行為。在華夏東南沿海被稱作“討小海”。而很明顯地,這人天不亮就出來討小海,顯然對食物的渴望尤其迫切,寧小閑就看到他走到礁石邊上。嫻熟地找到一個硬殼撬開,然后將里面的牡蠣直接挖出來一口吞掉。
這人剛抹了抹嘴邊的汁沫。就聽到前頭傳來響動。抬頭一看,有個面色陰冷的家伙蹲在礁巖上沖著他咧嘴笑了笑。這笑容太可怕,他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然后發現這人嘴里吐出一股黑煙。飄過來繞著自己盤了兩圈,他下意識地覺得不好,待得轉身要跑。這股黑煙就從他耳朵眼里鉆了進去,隨后。他便覺得眼前一黑,人事不省了。
也虧得他所站的地方位置偏僻,他這一倒,也沒引起甚人的注意。
約莫幾個呼吸之后,這人又重新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地走進了旁邊的矮林之中,長天等正候在這里。
他指了指喀赤哈:“他說得沒錯,前頭有個小村,大約二百來人規模,再順著海岸走一里就能到。”這一口正宗的南贍部洲通用語說出來,正是被涂盡分身控制的證據。
魂修在這固隱山河陣中,真是個bug一樣的存在。寧小閑興致勃勃道:“還有甚可用的消息?”
“這人叫做僖草,腦中的資料不多,不消幾下功夫就能讀完。”涂盡分身說完閉起眼,約莫過了十幾息之后復又張開,眼中閃過一抹意外的亮光,“這個小村的來歷,居然十分有趣。”
涂盡繼承了陰九幽的記憶,因此知道第三幕天地的發生時間,約是土合谷之戰的三千年后。這一戰規模不大但是影響深遠,它令蠻族意識到單憑各個小部落的單打獨斗,難以和強大的妖怪抗衡。所以此役過后,蠻族內部的吞并和傾軋開始了,無數個小部落從南贍部洲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中型部落、大型部落的出現和融合。
這時,在南贍部洲的南疆興起了一個強大的蠻人部族,稱為離原氏。它原本就據守著一支地煞陰脈,有濃厚煞氣支持,族人修煉進展速度很快,加上族內原本就是人才輩出,所以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厲兵秣馬,開始了對外擴張的使命。
在接下來的七百年間,離原部族用侵略、勸誘、婚配的方式,吞并了大大小小二十三個蠻人部落,實力暴漲。其統治的疆域相當于現在七州相加的總和,部族人數也達到了驚人的五萬余員。
離原部族,即是上古之戰前夕蠻人五大部族之一的前身。
不過在此之后,離原部族擴張的腳步停了下來,因為再往南,就是大妖玄武的領地。
玄武是四大神獸當中惟一擁有水軍的巨妖,其實力從這個時候就初顯端倪。此時玄武的道行已到了渡劫前期大圓滿,又有山河陣之助,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利;它的名氣,加上離原部族的強大,使得許多走投無路的妖怪紛紛聚到它的麾下效力,成為崛起于南海之濱的龐大妖族勢力。
它占據的陸地領地,相當于離原部族的一半領土。
蠻人和妖怪的領土接壤了,這會產生多少沖突摩擦?簡直不需要去細想。
這里若是其他妖怪的領地,以離原部族越發膨脹的勢力也許能夠殺妖奪地,但是別忘了,擁有水、土雙系天賦的玄武卻是個特例。這廝的后花園乃是包括了整片廣闊的南海海疆,能進能退,能打能跑。它的手下不僅有陸地妖眾,還有海中的水族,所謂蝦兵蟹將一蘿筐。正是它的真實寫照。
受天道規則所限,除了龍族這樣的天道寵兒可以海陸空通吃之外,其他海中的妖族一律是不能馭空飛行,但上地走走還是沒問題的。海里的妖怪數量到底有多少?這謎の題從古到今都沒人能解開過,所以玄武手下的妖眾其數量之多,氣力之大,也是令離原部族忌憚不已。
離原部族對于這個鄰居可是頭疼得很。
最最重要的是。玄武的老巢七宿島在海上!縱使這個部族再強悍。蠻人畢竟也是陸地上的生物,若想在海里和玄武水軍對陣,勝率是妥妥地無限趨近于零。
所以。這個局面僵持了數百年,玄武和離原部族雖不和諧,但也共存下來了。
那么再來看眾人眼前的這個小村落,里頭的人身份就非常特殊了。
這個小村落自稱福甲部落。族人全部姓僖。勿庸置疑,小村里頭的二百余居民全是脆弱的凡人。然而他們在玄武妖軍的眼皮底下。居然已經安居了三百多年。要知道,這個時期的妖怪對人類同樣不友好,甚至比起蠻族更加不堪,多數時候是將人類當作了食物來看待的。
因此僖氏一族能夠在此繁衍。當然得到了大地主玄武允許。它不僅明令手下妖眾不得傷害僖氏族人,并且同意他們在近海漁獵,只有一樣——不得隨意靠近七宿島。
在人類這樣弱勢的時代。僖氏做過什么,才能令玄武另眼相待?
涂盡分身從僖草的記憶中得知。僖氏祖先原本居然是離原部族的奴隸,只不過在機緣湊巧的情況下曾經救過受傷的玄武。相對其他妖怪來說,脾氣更加溫和的玄武感其恩德,就給了僖氏祖先一片龜甲,并許了承諾。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僖氏后人果然惹惱了自己的主人,犯事的糊涂蛋當場就被處死了,其他人眼看也是受株連的下場,于是想起祖先說過的話,夤夜逃入了玄武的領地。
遠古時代,蠻族對人類的監管不嚴,因為部落之外更加危機四伏,所以逃奴僖氏并不費什么力氣就越過了離原部落的領地,然后取出了龜甲為信物,而玄武也信守承諾,允許他們以自由民的身份在自己的領地中居住、生活。
沒有了妖怪的威脅,哪怕條件再艱苦,人類的生存也有更多保障,作為自由民的生活自然比奴隸要愜意得多,若非濱海土壤實在不適合莊稼生長,僖氏原本可以繁衍得更加興旺的。所以僖氏虔誠地將玄武尊供奉為自己的圖騰,并將這支小小的人類部落命名為“福龜”。
那段歷史對壽命短暫的凡人來說太久遠,傳到僖草這一代早不知其中細節了,只模糊聽得族中長輩說過此事。
待得僖草說完,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喀赤哈雖然進過第三幕天地兩次,但與村中的土著交流一直存在問題,怎可能得知這樣完整的秘史?當下對涂盡扒開人識海摸索記憶的本事,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有了這僖草,在村中打探木之精的下落不難。現在的問題在于,眾人要如何進入僖氏的村落呢?老在叢林中晃蕩,早晚會被玄武的妖兵抓起來,屆時后果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