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已經盡力,莫說沉夏法器上所附的惡毒特效消之不去,就算他的血止住了,可是肺臟嚴重受傷,哪怕以長天現在的體質,沒有個十天半月也養不好。
這幕天地都不足十二個時辰呢,現在昏天暗地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下一幕天地到來,他們還有命在?
那或許就是最后一幕天地啊,用膝蓋想也知道,固隱山河陣的壓軸大戲,肯定不能讓修仙者輕松過關,否則為何數萬年來從未有生還者從大陣當中走出來?
他們二人就算全須全尾地進去,也是生機渺茫,何況現在還重傷了一個?
前途黑暗,她見不到半點光。他們現在,不過是等死而已。
“長天,長天?”她小聲喚著他,見他沒有反應,兩顆眼淚啪嗒掉落,轉眼就滲進了他包裹的氈毯里。
她將獠牙放到身邊,蜷在壁角,咬住舌頭,堅決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終于絕望,卻不想讓長天聽到軟弱的哭泣。
從前她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談笑赴死。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只要有長天在側,她反而越發想活著。
再堅強又如何,修到了渡劫前期又怎么樣?身處絕境之中,底下群鱷環伺,又要眼看心愛之人生機一點一點渙散,自己卻無能為力,這般沉重的無力、恐懼和絕望,都能生生將人逼瘋過去!
這般默泣了一會兒,就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反復拱蹭著她,她抬頭一看,大黃伸頭過來,舌頭一舔。就給了她臉上幾記濕吻。她一把攬住大黃,將腦袋埋在它頸中,眼淚不一會兒就將蓬松的皮毛打濕了。
大黃似也知道女主人情緒不佳,于是耐心地站在原地,任她摟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出緊靠著的這具身軀突然傳出低沉的咆哮聲,抬頭一看。鱷群果然再次來襲!
寧小閑望了長天一眼。胡亂抹了抹眼淚,抓起獠牙重新站了起來。
她還未死之前,他可不能死。
和鎧鱷近身打交道好幾次。她對這些怪物的攻擊方式和弱點越來越熟悉,曉得它們致命的部位甚至不是有厚厚皮質保護的眼瞼,而是咽喉,那里只有軟皮而沒有硬鎧的保護。可是這些家伙貼地而行,要抹它們的脖子就要先將自己置身于它們的大嘴下。這其中的驚險程度無庸置疑。
隨著她體力的流失,應付起來也是越發困難了,若無大黃在一邊輔攻,她早就傷在巨鱷嘴下。
終于。馬失前蹄的時候到了。她這一下行險力量不足,只扎在了巨鱷的下顎上,以短匕獠牙的鋒銳。這記戳刺也是捅穿了巨鱷下巴上的軟骨,它痛得猛一甩頭。頓時將她甩飛出去!
三尺之外,就是十丈懸崖。最重要的是,底下有無數張開的大嘴、尖硬的銳齒!
怪物的力道太大,她纖細的身體像被風吹走的蘆葦,打橫著飛了出去。
我命休矣!她終于認命地闔眼。
死到臨頭,好像也沒甚可怕的。她心里惟一的遺憾,就是來不及轉頭再去看長天最后一眼。
卻在這時,她手腕一緊,被人牢牢捉住。隨后,身軀重重砸在巖石上。
她豁然睜眼,看到長天放大的俊顏就在眼前。
“快上來!”他右手緊緊抓住她,眼角不停跳動,看起來都有兩分猙獰,聲音卻細若游絲。
她體重雖輕,慣性卻大,要將她生生拉回來,費力頗巨。這么強行拉回,他右胸上的傷口再次被強行撕扯,僅憑一臂堅持不了太久。
死里逃生,她胸口一陣起伏,呆怔了一秒功夫才猛地回過神,手腳并用爬了上來。
她方才被擊飛,巨鱷就突入了五尺距離,能施展的空間也更大,幾乎能咬到她和長天。若不是大黃舍命周旋吸引它的注意力,此刻大嘴已經攻到。
寧小閑不聲不響地捏緊獠牙,小拳頭卻在微微顫抖,連帶著匕首的鋒刃也在頻頻閃動。
長天知道這是嚴重脫力的表現,心里暗嘆一聲,隨手取金針在自己心口附近扎了幾針,隨后扶著墻掙扎著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將她拉到自己身后。
這人是嫌自己失血不夠快?她吃了一驚,正要繞過他,長天手上微微使力,擋住她道:“我來,你且休息。”
他連站都站不穩,拿什么去擋這力大無窮的巨鱷?
她正待反對,他卻回眸望了她一眼。
這一眼如古井水,平靜無波,甚至都沒有半點恐慌,令她知道他并不是自尋死路。寧小閑終不再堅持,反而后退兩步,喂自己服了顆丹藥,靠在巖壁上默運導引訣,努力恢復氣機和體能。若有旁人傷重若此還敢大言不慚,她只會覺得這人活膩歪了,可偏偏這樣做的人是長天。
她的長天,從來言出必行,不對是她,對旁人,也是對自己。他若說能做到,那就一定可以。她現在急需的,就是恢復體力,準備接班。
他堅持不了很久。
此刻巨鱷幾番撲咬諸犍不成,終于將腦袋轉向了更容易下手的目標。
它離二人太近,只要張嘴來咬就成,所以鎧鱷撲上來時,寧小閑心都懸到嗓子眼兒,旋即又笑話自己:“怕什么?他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正是黃泉路上好作伴。”
長天卻沒有她這樣多雜念,早在巨鱷張嘴之前,他就先遞出了長劍,目標正是對方眼珠。
他是傷重之體,力量不足,這一招使出來就輕飄飄地沒甚殺傷力,可是所取的部位也是對方身上的薄弱之處,并且手腕輕顫,頓時劃出一片劍影。
這招法和他原本使劍的干脆俐落截然不同,還有個難聽的名稱叫做“蠅影”。人的眼睛在遇上迎面高速沖來的小蠅時,都會情不自禁地閉上,這是肌體下意識的反應,幾乎不受人體的主觀控制。鎧鱷也一樣,見到一片光影沖著自己眼睛而來,第一反應都是閉眼。
然而它前沖的速度卻是不變的,長天只微微側身,就將長劍刺入了它的咽喉,順勢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