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潭中就傳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水里頭劃船。寧小閑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住心中的激動道:“開始了。”
她和他心知肚明,那不是劃船的聲音,而是鎧鱷又在分食同類的動靜。它們和普通鱷魚一樣,對待大型獵物,或者說對待身軀龐大的死去同類,喜歡咬住獵物然后旋轉身軀,利用強大的慣性從尸體上劃拉下大塊骨肉,而后吞咽、吃掉,拍打出來的水聲就是這個響動。
水中的鱷尸從哪里來?自然是早先在碎石灘上吃掉中了血凝劑的同伴尸首的那幾個家伙。血凝劑的作用,隨著進入腸胃的肉塊迅速生效,很快將這幾頭鎧鱷也活活弄死,再度成為其他鱷魚的美餐。
這就是寧小閑的計劃。
要稀釋血凝劑,原本需要大量清水。可是她夠不到、觸不著潭子里的水,于是靈機一動,將主意打到了這些鱷魚身上。
任何生物身上占比重最大的,就是血液。
血液也是液體,一樣可以用來稀釋血凝劑。而這潭中的巨鱷可有好幾十條,每一條都重達數千斤,它們身上的血液加起來,難道還不夠她用度?
鎧鱷是同類相食的物種,并且智力低下,又是機會主義者,這就意味著它們從不放過現成的食物。這水潭里的鱷魚這么多,平時一定時常忍饑挨餓,一旦有肉可吃就要爭先恐后。她可是知道,多數鱷魚嘴里都有細小的傷口,一來掠食動物在進食時牙齒脫落是常態,二來鎧鱷之間相互爭斗,也時常會讓對方嘴里掛掛彩,這就第一時間讓血凝劑有了可趁之機。否則它要進入腸胃之后凝固胃液才會起作用。
利用這種特性來稀釋血凝劑,豈非再妙不過?最重要的是,這東西的傳播就和瘟疫一樣,由一傳二,由二傳四,只要鎧鱷吞食死去同伴的尸身,就會中毒而死,而死去的鎧鱷越多,吞食它們尸首的同伴數量也就越多,對他們二人的威脅也就越小。如此一來,她和長天終可免于殺身之禍。
深潭之中,翻滾聲、掙扎聲,還有鎧鱷啃噬同類的聲音越來越響,像是一首恐懼古怪的協奏曲。寧小閑卻覺得,這必是她有生以來聽到的最美妙音樂。
不知過了多久,潭中的聲音漸漸轉弱,終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她一直默運導引訣,此刻恢復了些氣力,于是招來大黃,快步走下小徑,從死鱷嘴里拔出南明離火劍。
碎石灘上靜悄悄地。
她隨手揀了個石塊往遠處丟去,“撲通”一聲,漣漪陣陣蕩開,卻沒看到鎧鱷冒頭。寧小閑取出獠牙,走進沒過足踝的水中俯下身,用匕首輕壓水面,拍打水花。
若在平時,這就是鎧鱷的開餐訊號。
她全身肌肉都繃得極緊,做好了時刻后跳的準備。誰都知道巨鱷自水中撲出的那一瞬間,威力最是驚人,待上了陸地反而要笨拙得多。
可是等了半天,黑沉沉的水面也沒半點動靜。她這才放下心,將匕首叼在嘴里,潛入潭中。
當她取出螢光草,令這黑暗的水域中光明大作時,盡管早有心理準備,還是為周圍的景象所驚嘆。
數十具巨大而殘缺的身軀一動不動地沉在潭底,生機全無。多數鎧鱷最后的動作都是張大了嘴,顯然死前惟一的念頭是多呼吸幾口空氣。其中體形最大的一頭,身長超過了六丈(二十米),彎拱的背部厚度超過了一丈(三米多)!越得游近,越覺得它如小山般龐大。體型就是優勢,這樣的巨獸,她和長天在水里絕斗不過。
她看得心底一股寒氣冒出,原來這潭中還藏著這樣的大家伙。幸好小徑太窄,這東西上不來,也幸好他們沒打著游過水潭的主意,不然此刻早成人家的腹中餐。
她繼續游動,尋找自己想要的獵物。
這片水域寬廣,她下潛三次,換了兩次氣,才終于找到了最合適的目標——
一只腿腳還在抽搐的小鎧鱷。
這頭小鎧鱷身長不到三尺(一米),在爭食過程中根本占不到優勢,只能揀些大鱷的殘羹剩飯,所以它是最后進食的,并且啃咬的還是從前憑借體型欺負過它的大鱷。血凝劑在從多大鱷體|內輾轉生效,威力卻是隨著血液的中和而越來越小,等到這頭小鱷魚啃噬同伴血肉的時候,血凝劑的效果已經減輕到極微弱的地步,是以寧小閑尋到它的時候,它還沒有斷氣。
而比它更小的鱷魚卻沒能抗過血凝劑的毒素,蹬蹬腿步大鱷的后塵去也。
這樣的藥物濃度,正是她所要求的。寧小閑大喜,將它拖上了岸,自然有候在岸邊的大黃沖過來接手,將這頭小鱷魚叼到了石臺上去。
待她將鱷魚放血之后,這些血液很快在石臼中凝成了果凍般的軟膠。
時間寶貴,她再次快手快腳地扒掉長天的衣裳,將原本的藥物全部取下,再度給他敷好了麻|藥,而后開始動手施術。危機既去,長天早在她下水時就已經堅持不住昏睡過去,這回倒是安安靜靜地任由她擺布。
這一次,她用的時間更短,手也更穩。做收尾工作時,她用小鱷魚的血液軟膠覆蓋在肺臟和胸膛、背部的傷口上,并眼看著它和長天的血液發生反應,很快就將傷口附近的血液凝固住了。
果然有效!
沉夏法器的流血特效,被噬妖藤的血凝特效完美克制。她中和出來的血凝劑比例,亦接近于完美,不會傷及患者。若在華夏,失血過多過久是會引發臟器衰竭的,所幸她使用隱流的靈丹妙藥得當,可以避于此患。
長天的命,保住了。
她一P股坐在地上,長長地、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才覺出面上濕潤。寧小閑伸手一摸,竟是喜極而泣卻不自知。
這一刻既想仰天大笑,卻又有放聲痛哭的沖動,個中滋味真是難以言喻。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