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忽然站起身。
他這老不死何曾顧慮過誰的顏面?
自己生養的崽子什么德性他又豈會不曉得?
算計他老子?
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
登時一腳踹了過去。
武道已至元嬰境的漢子,不大不小算個人物,卻被這一踹,直接起不來——
只覺疼痛鉆心,一時氣息只出不進。
在外人眼中惡毒潑辣的刀鳳漪,艷俗的臉霎時間無比之慘白。
“意味著……”意味著整個刀氏都將被那一股勢力盯上,繼而針對!
“莫以為,你刀鳳漪有一件可以遮掩氣息的半道器,就能瞞天過海,你當老大婆娘背后那股勢力是三歲孩童?老朽之所以隱忍不發,不得不將計就計,偷天換日,你以為是為了什么!?”
不過是為了死守住小鎮的門戶,不讓那一股勢力染指;不過為了傅梨能成長起來,為了有一日,能擺脫,罪人之后的身份,不至于讓一代又一代的子孫,一次次被送往那戰場上當卒子!
這才甘愿避其鋒芒。
換成了三日前,與寧家那小丫頭交易前,不論是傅云樓,刀鳳漪,乃至是他這把老骨頭,死了也就死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而今卻不同了
人不死,債不爛,因果也會一直糾纏下去,難以理清,更是會累及族人。
“故而,三日前,我才讓你倆滾回先天魔宗,有你家那位老祖宗替你掩蓋這段因果,怕是還有一絲轉機,可你們呢?”作為小鎮的這一千載的主人,又有傅云生在前頭扛著,給老二夫妻籌謀兩個離開的名額,不容易,卻也不是做不到。
割肉放血,掉個境界罷了。
老人瞇起眼睛瞅了刀鳳漪,繼而又是一腳踹到了傅云樓身上。
“砰”
漢子直接被踹的癱在地上起不來。
“自作聰明!”這一腳下去,老人火氣才似有消減,轉而悠悠回到墨池邊盤起了腿。
“我傅家的族譜,曾經也有過輝煌鼎盛時,但那是多久以前了?三千年,還是三萬年?而今,不過是一窩被關在暗溝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不進也罷,沒什么了不起的!”煙霧繚繞,世事沉浮。
刀鳳漪看了一眼被踹的無法起身的漢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辯駁什么。
老人話已至此,若是刀鳳漪聽不明白,她這名頭,便不符其實了。
是以,傅崢年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悠悠抬著頭,瞧著自家的小孫女一步步走出小鎮,也不再與他們商量,直接就給他們做了決定,省的這對被情啊愛啊影響的沒了腦子的夫妻氣死。
劫難,劫難啊。
是他們夫妻的劫難,更是傅氏一族的劫難。
老人目光忽然就玄乎起來,他想到了幾十前的一樁恩怨,一樁沒有達成的交易——他不后悔,就是苦了發妻,苦了自己這兩個孩子了。
想到這,那早就堅如磐石的心腸不免柔軟了兩分,“老二婆娘,等鬼門大開,百鬼夜行之時,你便離開吧,直接回天玄,若你家那位老祖宗無法替你遮掩,那你這五百年內都不要再走出瀚海魔境了。”
瀚海魔境,天玄五大圣境之一。
魔道梟首,先天魔宗大本營。
說完,他聲音頓時一冷,重重哼了一聲,才接著道:“至于老二,既然你有心要給老大分攤一些壓力,那你近期就收拾收拾,準備前往天荒吧。”
相貌平凡的漢子痛的沒法兒說話,可卻忍不住嗚鳴,顯然不服氣。
他跟自家婆娘才好了幾年?竟然要分開五百年!?漢子快哭了。
老人沒好氣,又狠狠補了一腳,直接將漢子踹到了書肆后面的院子里,“沒出息的玩意兒!”
刀鳳漪心中跟刀剜似的,她何曾舍得?
可看著傅崢年一臉火氣,她頓時就正襟危坐起來。
名聲在外的傅二婆娘恭恭敬敬地跪著——這可是她私嫁進傅家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見長輩。
可不能失禮了。
只是想到,五百年的時間,長倒是不長,可她那漢子資質極差,三鼎根骨,若非專修武道,怕是走不到這一步,且往后,每一次進階都更為困難,要是死在天荒如何是好!?
更莫說,武道寸步難行,壽元又遠遠遜于道修了。
“傅前輩,難道就沒有了其他辦法了嗎?”刀鳳漪壓著“匪氣”,一臉恭敬的瞅著自家“公公”。
老人看都沒看她,笑了笑道:“你要是不怕給刀家帶來禍端,你大可以試試——”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刀家或許在西漠,在天玄算是大家族,然而,與那幾個禁區真正傳承數十萬年的家族相比,也就是勉強登上了臺面罷了,一個入道尊者,強則強矣,終究也只得一人。
真正的底蘊,是不足的。
真磕上,無異于螳臂當車。
刀鳳漪艷俗的面孔頓時一沉,她看著那一步步走向小鎮外的小孩,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大聲希音。
這一刻就連蜷縮在地的漢子都聽不到,也看不懂自己嬌妻所道為何,只旋即聽到自己的老父親呵呵一笑,道:“你來長生鎮是為了我傅家傳承之物,可你有沒有調查過,我傅氏的由來?又為何被放逐在這一塊泥潭里無法翻身!?”
夜風簌簌,天空還低沉著,時而有閃電隱沒在天際最邊緣。
空氣浮動著濕潤的水汽,這些征兆無不意味著,今夜將有一場傾盆大雨欲來。
瘦骨如柴的九曲巷小孩,傅梨,正朝著小鎮之外走去。
同一時間,東九曲黃家,少年黃俞安從祖宅走出,踩著泥濘的路,恰好走在了傅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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