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子時已至。
馬蹄踩踏青石的聲音遠遠傳來。
與此同時,三更天的梆子聲恰巧在青石巷回蕩,由遠及近,繼而又遠去,隱去……
待梆子聲銷聲匿跡,清晰而緩慢的馬蹄聲也霎時一滯。
陸青山的身影從黑暗出現,踏進閃爍著微末燈火的寧家院子。
見到他的一瞬間,阿綾眼皮子頓時狂跳,不止如此,心臟同樣是,如打雷鼓。
她不自覺就將目光移至東廂……
以醫術入道的中年人劉重臺,和那相貌敦厚的漢子對視一眼,目光似有詢問之意。
傍晚時,他告知陸青山“寧幽”身體弱癥已消,極有可能有高人相助,陸青山同樣給他透露了一些細節,一些關鍵;他清楚,陸青山之所以跟他交底,無非是心存利用的心思。
他更清楚,此間事不歸他管,也最好不要管,等著“寧幽”離開小鎮范圍,交接離開就是。
不必要多管閑事。
但劉重臺固然對陸青山不屑,轉而卻想到了寧家那位名宿……
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只要順利踏入金丹,便有了承接掌門之位的資格。只是,門內有此資格的人,并非只有他一個。
赤顏名宿的威名,劉重臺沒聽說過,這座神秘小鎮,他同樣的第一次聽聞與接觸。
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為重要的,是他看得出門內那位老祖對陸青山的重視,從門中老祖的言行舉止中,他隱約有一番自我的猜測,意識到,這小鎮大概另有隱情,更意識到,那位“赤顏名宿”的價值,也許遠超于他所知曉的南煙一眾靈臺境名宿……
故而,他費了些力氣,謀下這一樁差事,也收斂了心中對陸青山的不屑,愿意花一些精力,主動交好。只希望,這朵花終有開的一日,也希望能借此給自己爭奪門主之位,添上一道筆墨。
再者說了。
就如同陸青山所言。
若真有化神修士出手,在他牽制住化神修士時,自己直接帶著人離開小鎮就是了。
化神修士何等恐怖?他百草門也不過兩尊,放在外界,給劉重臺十個膽子,也是不敢的,可放在這禁絕道法的小鎮,又不是他直面化神修士,也就不當一回事了。
白給的人情,為何不收著?
陸青山驅車趕馬很順利,意味著背后的化神修士并未出手。
對視一眼,陸青山便大步跨進了堂屋。
旋即,這一對父女有過一眼的對視。
陸青山的冷漠,少女阿綾的懼怕與怨恨,劉重臺都看在眼里,只覺得可笑至極。
他沒有催促陸青山。
直到陸青山從廚房里端出一碗已經涼透的湯藥,放到了老木桌上。
這一對心思本就南轅北轍的父女兩,終于是撕破了臉。
敦厚漢子溫和嘴臉不復存在,他淡淡看了一眼少女,毫不掩飾眸中冷意,“阿綾,師傅不想為難你,我知道你是極聰慧的,把這碗湯藥喝了,收拾東西到馬車里……”
臨了,他竟是連父親這個詞都不愿意敷衍。
但表達的意思很明了。
眼神更是在警告阿綾。
莫要自討苦吃!!
少女怒視陸青山,顯然被他這一番話激怒,她抿緊嘴唇,臉上那暗紅色的胎記,在這一刻仿佛活過來一般——如凰在舞,哪怕僅有極為短暫的一瞬間,也足夠劉重臺震驚。
可惜,陸青山的目光恰好錯過了這精彩的一幕。
大概是想通了,少女冷冷哼笑一聲,也不說話,端起湯藥,學著寧無心的灑脫,一飲而盡。可惜珠玉在前,有一個“寧幽”作比較,少女這番作態,在劉重臺眼里,便只平淡無奇了。
阿綾喝完凝神湯藥,頹然坐在椅子上,內心的怒意如火在燒灼,既怒又懼的顫抖著。
此時夜已深,霧水重重,陸青山神情萬分凝重。
說白了。
今夜之局事關重大。
除了與幕后布局者的一場交易外,還有橫亙在他道心上,一道難以跨越天塹的“心魔”,能否揮劍斬去,皆在這一場較量上了。
他目視著院子外漆黑的天幕,仿佛有一道聲音隨風傳來,告訴他:
準備好,就動手吧……
“咕咚”聽著阿綾將湯藥灌入咽喉的聲音,陸青山甚至連余光都在沒有掠過她身上,抬起腳向著東廂走去。
劉重臺看著微暗火光里,近乎鐵石心腸的漢子,搖搖頭,心中又忍不住笑,說不清是嗤笑,還是惋惜,或許,還有一絲嫉妒——九鼎天資,距離入道,僅一步之遙,豈會沒一絲嫉妒之心?
他那所謂醫術入道,只能算道路的道,陸青山這一入道,卻是大道的道!
腳步卻沒停。
“咯吱……”
微掩的老木門被陸青山輕悄地推開,炭火早就熄滅,濃郁的藥臭味撲面而來。
同時,夾雜著一抹在劉重臺聞來,極為刺鼻的凝神香的氣息。
他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門外目視。
黑暗中。
陸青山在踏入東廂的一瞬,看似從容,實則精神早就如弦繃緊。
劉重臺有些不以為意,覺得那少女早就睡死過去,何必要這么小心謹慎?
甚至于,有些不滿,“陸道友,難道信不過我百草門?”難道信不過我劉重臺?
陸青山卻沒搭理他。
說話間,他已靠近老木床,伸手探了探少女氣息,甚至于掐住了少女的咽喉,或許是察覺到少女寧幽沉沉的呼吸聲,意識到,少女確實睡死過去,那根緊繃的弦,才陡然一松。
出于謹慎,陸青山掐著少女咽喉的大手沒撤去。
對此,劉重臺冷冷一笑,但不再說話,謹慎些也沒有壞處不是嗎?
劉重臺似滿不在乎般靠在門板上,把玩著在踏入小鎮前從儲物戒中取出的一把靈器匕首。
余光里,陸青山掀開裹在少女身上的褥子。
正在這時,一抹寒光忽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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