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字據
第一百九十四章字據
作者:姽婳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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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我畢竟把你姐弟倆拉拔成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我向你娘求求情,不要勾我的魂魄……”張氏把余海當成了救命稻草,苦苦哀求著。
往日情分?或許是愧疚,還是什么,在余波沒出生前,張氏待他姐弟還算不錯。吃的穿的,有余大山的,也必然有他們姐弟的。可是,自從余波上了學堂以后,張氏就逼著年僅十三歲的余海,冒著危險去山上打獵,得來的錢全部交公不說,還只能吃個半飽。
當時余海以為是家中經濟困難,每天餓著肚子上山捕野兔捉野雞,卻不舍得吃一只,全都賣了補貼家用了。后來才知道,他們一家省吃儉用到極點,是為了給小波攢學費。純良的他,顧念兄弟之情,更加努力地跟趙大哥學習捕獵技巧,捉到的獵物更多了,種類也多了起來。
他娶妻之后,他的妻子和兒女,并未因為他創造的價值而受到優待,反而因著他的愚孝、妻子的善良,而成為家中被壓迫的一個。干得活是最多的,吃的卻是最差的。妻子的身體一天天垮下來,兒女瘦成皮包骨,一家人病的病弱的弱。張氏還不肯替她們請醫延藥,小女兒差點送了命……
“情分?你跟我講情分?小弟的束脩、在鎮上吃住的費用,差不多都是我掙來的吧?這是不是情分?沒分家時,我媳婦拖著病弱的身子,替你們做牛做馬,這是不是情分?我重傷瀕死的時候,趙大哥送來了三百兩銀子,全被你昧了下來,我們一家一句話沒說,這算不算情分?是,你是養育了我和大姐五六年時間,我卻用十五年的辛勤勞動,回報了這個家。如果這還不夠的話,那本應該用來給我救命的三百兩銀子,應該足夠償還你所謂的‘情分’了吧?”
余海一字一句,聲如泣血地訴說著:“那么,我不欠你什么!相反,是你欠了我的!你欠了我娘的一條性命!!你什么時候償還給我們?”
張氏在家中說一不二慣了,沒想到最聽話最老實的余海,會如此激烈地反駁她。張氏暫時拋卻心中的恐懼,用吃人的目光看著余海,尖聲叫道:
“你賺來的錢,又不是花在我身上了!我這么多年來,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為的還不是你們老余家的種?小波他是你親弟弟,流著你們老余家的血,長兄如父,你供他讀書,不是應該的嗎?”
見張氏沒有一絲悔改,一再強詞奪理,余海失望地道:“你說錯了,我不是長兄。長兄是陳大山,他已經改姓余了,又跟小波是一個肚子里爬出來的。更何況,你這個當母親的還在呢!算來算去,也不該我這個當二哥的去養活他!!”
張氏胡攪蠻纏的叫囂:“我能養活你們姐弟,為啥你們就不能供養自己的弟弟!!你現在有錢了,卻不舍得替你弟弟出那五百兩銀子。我真瞎了眼,把你這么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養大,當初就該讓你跟你那死鬼老娘,一塊下地獄……”
“住口!!”老余頭重重地扇了張氏一個大耳刮子,怒聲喝道,“什么叫你養活了大海姐弟?你是會打漁還是會種地?大海姐弟吃的穿的,不都是我這個當爹的掙回來的?你和你那拖油瓶兒子,吃我的喝我的,我有說什么嗎?自從小兒子出生后,你又是怎么對待大海姐弟的?你當我們都是瞎的嗎?你有什么臉面拿來說嘴?”
張氏捂著被打疼的臉,怔怔地看著老余頭。她萬萬沒想到,一輩子沒什么脾氣的老好人,居然有對她動手的一天,而且還是為了那個賤人留下的種!
張氏怒火中燒,“嗷——”地一聲,朝著老余頭撲了過去,長長的指甲朝著老頭子的臉撓了過去:“你打我?我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你老余家的種!!余海是你兒子,難道小波就不是你兒子了嗎?你這個老不死的,你要是有本事,我至于從家里人牙縫中摳錢嗎?”
急怒之下,張氏爆發出最大的潛能,居然把干慣了活的老余頭,壓在身下使勁地撓。老余頭雖然護住自己的臉,卻也被老太婆撓了幾條血印子。
“夠了!!”余海捉住了張氏的胳膊,把她從老余頭的身上拉開。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張氏滿炕打滾,哭喊著:“快來人哪!老余家要殺人啦!!你們父子倆一起打我一個老婆子,這是要我的命啊!!不得了啦!!殺人啦!!”
早就聽到動靜的余大山,不顧李氏的阻攔,沖進屋里,使勁推了余海一把,把張氏護在身后,怒目道:“大海!我娘畢竟是你的長輩,你怎么可以這么對她?”
余彩蝶淚流滿面地站在房門處,哭得渾身發抖,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著自家娘親。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娘,居然殺了二哥的親娘。如果二哥報官的話,娘可是要償命的!!這個善良又懦弱的女孩子,實在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腳下一軟,暈倒在門邊。
屋內亂成一團,沒有人主意到她。余海用死心的目光,看著企圖用撒潑耍混蒙混過關的張氏,平靜地道:“誰是誰非,等官府的人來判決吧!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
張氏的哭喊聲戛然而止,看向余海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懼。余海的這句話,比看到表姐劉氏的鬼魂,還讓她感到絕望和害怕。不能報官,她不能讓前程似錦的小兒子,有個“殺人犯母親”的污點。她小兒子是要考進士做大官的!
“不!!大海,你不能這樣!!你會毀了你小弟的。小波他畢竟是你的親弟弟啊,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你的報官而毀了前程嗎?”張氏眼淚簌簌地下來,她撲過去拽住余海的衣角,希望他能打消報官的念頭。
余小草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站出來,義正言辭地大聲道:“你錯了!小叔不是因為我爹毀了前程,毀了他的前程的,是你這個心思惡毒的當娘的!!你既然敢殺人,就要承擔所有的后果。不要拿道德去綁架我爹!!我爹替我親奶奶報仇,這是每一個當兒子的責任,他沒有錯!!”
張氏滿腦子都是小兒子的前程,她痛哭流涕地哀聲道:“是,是!都是我的錯!!可是,我的小波沒有錯,我的彩蝶也沒有錯!!我那可憐的閨女,要是背上殺人犯之女的名聲,那穆家肯定會退親的,她的一輩子就毀了。小波和彩蝶,他們可是你的親弟妹呀!!你就可憐可憐他們,放過我這一次吧——我明天就請人來給你娘修墓,請高僧來給你娘超度。我在家中給你娘立牌,用香火供著,每到初一十五必定去拜祭她。你饒了我這次吧!”
面對哭得貨真價實的張氏,想到小弟小妹,余海心中有些遲疑了。這時,老余頭捂著臉上的傷口過來講情:“大海,張氏她的確罪大惡極。可是,就是把她送上斷頭臺,也不能挽回你娘的命啊!還是得顧念活人的。為了你那雙可憐的弟妹,就不要報官了吧?”
余小草見爹已經心軟了,不想就這么放過張氏。這老太婆典型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要是以后時不時再抽風地蹦跶幾下,不夠惡心人的呢!
她想了想,道:“要我爹打消報官的念頭,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保證她確實是悔過了才成!我親奶奶既然上門來找她,肯定是看她不思悔改,一再欺負我們一家,實在看不下去了,才來給我們打抱不平的。”
小草話音頓了頓,又接著道:“爺爺,你知道她進去鎮上做什么了嗎?她要挾我爹拿出五百兩銀子,給我小叔走后門進榮軒書院。要是真有此事倒也罷了,為了小叔的前程,我們就是借,也要把這個錢給湊出來。可是,我去問了書院的院長,壓根就沒這回事。書院已經報官立案了,相信事情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爺爺!她一張嘴就是五百兩銀子呀,不是五兩、五十兩,而是五百兩呀!多少家庭,一輩子都賺不到這么多啊!!爺爺,小叔是您的兒子,我爹也是您的兒子呀!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朝死里壓榨一個兒子去成全另一個兒子啊!!爺爺,我爹已經沒有娘了,難道還讓他連爹的疼愛都沒有了嗎?”小草的眼睛里閃爍著淚花,為了她苦命的爹爹,也為了她們一家過去的苦難。
老余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大了許多的兒子,從二兒子的五官中,他看到了原配的影子。從小,這個兒子就是最懂事,最聽話的。小草說的對,不能因為他的懂事聽話,而一再忽略他,傷了他的心哪!
“大海,你放心!以后,張氏她不敢再去給你們添麻煩了,她也沒臉再去找你們。我會看著她的!!”老余頭仿佛老了好幾歲,腰都挺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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