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韻不否認她是有點惡趣味,想看柏少爺的尷尬模樣。
實在是這少年從出現起就穩得不像個高中生,會讓她聯想到一些翻手為云的老狐貍。
再過幾年,等柏宴真正成長起來,恐怕再也看不到這樣的表情了。
可惜,柏宴在短暫的怔愣后就恢復了原樣。
柏宴是那種就算知道自己錯了,也能理直氣壯的類型。
他不顯得尷尬,只是語氣變得鄭重了些:“您看起來很年輕。”
并不像有那么大的兒子。
這話是解釋,但潛臺詞是夸贊,無論幾歲的女人都不會嫌贊美多。
蘇韻笑得很開心,氣氛一時間融洽了不少。
柏宴也沒冷場,挑了蘇韻其中一部冷門的電影聊了起來。
這讓蘇韻很驚訝,那是一部沒得獎、沒水花、沒票房,被觀眾安排到“故作高深”的看不懂電影系列中的。
一般就算要寒暄,也不會談這部,所以一下就引起了蘇韻的興趣。
這是一部犯罪類電影,故事開頭就是一個失憶的中年男人在黑夜中行走,他莫名被一伙人追殺,在奔逃的過程中被一路過的白衣女子所救。
在與白衣女子相處的過程中,他漸漸愛上了這個單純的姑娘,并發誓要給姑娘的父母復仇。
而實際上,他就是那個肇事后靠著雄厚背景,利用律師團隊的詭辯而逃脫法律制裁的人,無論是失憶還是被追殺,都是白衣女子精心策劃的,她策劃了足足十年。
法律給不了公平,那她就用自己的方式報仇。
不得不說,蘇韻初期的作品就相當注重刻畫女性的成長與心理,這是市場上稀缺的種類,也是女導演的優勢。
只是那時候的她還稚嫩,剪輯的畫面太過零碎,劇情推展慢,拖垮了整部電影的質量。
讓她沒想到的是,柏宴居然真的仔細看過。
只是她有些奇怪,柏宴這家庭環境怎么會關注這種基調灰暗的犯罪電影?
見柏宴指出一些細節上處理的缺點,蘇韻頓覺遇到了知音,渾然忘我地與他聊起了拍攝手法。
當柏宴想要與誰熟絡起來,就會精準地找到對方的痛點,并以此為起點徹底抓住對方的關注力,強勢又不突兀。
但他很少需要這樣做,更多時候他是肆意妄為的。
柏宴發現,蘇韻在談起愛好時的專注目光,與小朋友如出一轍。
認證了,是母子。
蘇韻都沒想到他們一聊居然聊了大半個時辰,再聊下去她快趕不上航班了。柏宴率先提出了告辭,并直接為她安排了去機場的專送。
蘇韻現在對柏宴的印象非常好,她原本以為柏宴這態度多少是對洛嘉有點別的想法。
走廊的盡頭,有一對旁若無人的同性情侶姿態曖昧,柏宴神色一沉,轉身走向另一條通道。
蘇韻接觸過各種性向的人,哪里看不出來,這態度哪止恐同,就差把厭惡寫臉上了。
所以,只是男生間的純友誼?
哦,我真是個齷齪的成年人。
洛嘉洗漱后,探身看了眼陽臺方向,暗淡的光線中,程舟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似的盤腿坐在角落里,拿著刻刀像是在做手工。
這是習慣被關陽臺次數多了,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
見人沒大礙,洛嘉收回了目光。
洛嘉讓951在腦海內放輕音樂,小羊慢慢從溫馨的曲調中回來,它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害怕打砸聲,不住地向洛嘉和被抓出亂碼的951道歉。
洛嘉像哄女兒似的:[聽完音樂,再看會《小新》好不好?]
小羊一聽可以看喜歡跳大象舞的五歲小屁孩,立馬來了精神。
[那待會我靜音看。]小羊可不想影響宿主睡覺。
洛嘉當然沒問題,放在枕頭邊的手機不斷叮叮叮地響著,洛嘉被呂衛陽信息轟炸后,簡單地給呂衛陽說明他和蘇韻的關系。然后就被拉進了一個叫[人類高質量玩家]的小群,提示音來自群里的消息。
不久前,招待給包廂送來了一份999的刺身大拼盤,刺身新鮮,擺盤精致,蘇韻離開前還為他們每人準備了一份小禮物,說是感謝他們平時在學校照顧宋恩霖。
他們感到受寵若驚,并覺得女神是我不配。
他們照顧了什么。
說不定還是宋恩霖照顧他們多一點。
比如宋恩霖那像是范本一樣的作業本,早上就被傳抄了一圈。
洛嘉看越說越離譜,居然還妄想讓他喊爸,不得不開口壓一壓他們過于旺盛的表達欲。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來。
Yan:[滾。]
一看到這個簡單的昵稱,洛嘉就清醒了點。
原著里有畫過,這個烏漆麻黑,全黑的頭像就是柏宴的。
洛嘉點進頭像,就看到一條醒目的個性簽名:不在,不加。
現在高中時期申請好友還算矜持,等到了柏宴的大學時期,那才叫洶涌,這樣一句根本阻擋不了愛慕者。
洛嘉還記得漫畫里有一幕,主角受經過時看到柏宴的好友申請欄,永遠都是上限的99。
洛嘉盯著這個頭像思考了會,才回到主頁面就看到幾個好友申請,都是剛才小群里和他說話的。
就在他點完同意,突然一個新的申請躍入眼簾。
洛嘉的心跳快了兩拍。
申請內容只有兩個字:柏宴。
柏宴沒回鬧哄哄的包廂,他沿著酒店往外面走,從自動販賣機上買了一罐咖啡。身后來了個牽著狗散步的女生,等在后方。
柏宴聽到狗吠,低頭看了過去。
那大約是只三個月大的二哈,最神奇的是,它頭頂也有一小撮和地心引力背道而馳的毛發豎著。
柏宴凝神了兩秒。
他很不受動物待見,二哈驚恐地想跑,它本能感應到眼前的是個危險生物,但它的主人卻牢牢拉著繩子,導致它被限制了逃跑范圍。
柏宴習慣了動物不喜歡他,蹲下來看著眼前這小小的一團:“能拍照嗎?”
女生愣了下:“當、當然可以。”
柏宴給二哈拍了個近景照,看到已經成功添加好友,直接將照片給發了過去。
嘉:[?]
Yan:[像不像你。]
那根呆毛。
洛嘉本來快睡著了,聞言點開圖片仔細看了看。
路燈的光線瑩瑩落在夜晚的街道上,二哈的臉擠滿屏幕,因為恐懼,五官亂飛,看上去猙獰極了,充滿了求生欲。
由于是抓怕,整張照片還帶了點高斯模糊,像在拍靈異照。
柏宴看對面很久沒回復,剛發了個問號過去,一排紅字提醒:[您和對方還不是好友]的提醒。
柏宴:……
洛嘉第二天醒來,才想起把柏宴從黑名單里拉回來。
沖動了,但看到自己被比作靈異照片,他沒罵一頓就算很有修養了。
再來一次,還拉黑。
另一個陽臺上已經沒了人影,也不知道昨晚幾點程舟才被放回屋內。
程女士會在清醒后懺悔哭泣,半夜偶爾能聽到隔壁傳來的聲音,但洛嘉覺得沒用。
道歉是真心的,但下次繼續。
家暴不分男女,只分零次和無數次。
自己這邊陽臺邊沿上掛著一個熟悉的塑料袋,里面是歸還的消毒物品,還多了一只木雕筆筒,洛嘉看向那頭的一地木頭碎屑,這是送他的謝禮?
這是他第一次收到這么接地氣的手工禮物。
洛嘉嘴角一彎。
還有點傲嬌。
洛嘉今天到班級,就發現氣氛不太一樣了。
早上看書的同學變多了,就連艾瓊這個幾乎沒看過書的,也在小聲背單詞。
原因出在昨天的校論壇上。
十一班和十二班隨機分布著年級里成績最差的同學。
昨天不知怎么的,十一班有人談起班上的史默,被柏宴威脅才不敢來學校。十二班的學生覺得是天大的笑話,他史默是哪根洋蔥配站在柏神面前,柏神根本不惜得看螻蟻好嗎,雙方一言不合就吵起來了。
昨天老金抓了不少逃課的人,洛嘉他們的檢討書才交上去沒多久。
早上的晨會老金還特意讓那位被單獨拉走的男生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念什么《青澀的錯誤》,而與他談戀愛的女生就站在臺下,這字字句句都在扎女生的心上。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了。
一對對暗中偷偷交往的情侶們,望著老金那張看似慈眉善目的臉,只感到背后陰兵過境。
總之,談不談的,都不要被老金抓到。
晨會結束,下課時間。
開學考即將開始,十二班也終于有了點緊迫感,洛嘉看大半同學都在埋頭抱佛腳,這氣氛讓他感覺像是回到前世的高三。
他也掏出了一套剛網購來的難題集錦,扭了扭手腕,打算今天刷個十套意思意思。
班級群時不時有人拍了題目傳上來,試圖抓住考前的復習尾巴。
班上一些成績比較好的,比如班長劉項波身邊可謂門庭若市,圍滿了人。
眼看僧多粥少,同學們干脆在群里求助。
洛嘉偶爾看到一些感興趣的題目,也會在草稿上寫好過程上傳。
漸漸的,他這里也圍了不少提問題的學生,洛嘉喜歡用多種思路解題,當同學問他時,他會選擇最簡單易懂的方法,所以他這里問題多,但效率最高。
洛嘉被他們逗得全程都在笑,回了一句:[但我到了考場就歇菜了,要靠諸位拉拔一下。]人設如此,洛嘉已經接受得很良好了。
艾瓊突然有了點危機感,她感覺下一次換座位,她這個位置可能會成為三國,兵家必爭之地。
一陣淡淡的馥郁花香隨著秋風,絲絲入內。
洛嘉的笑意淡去,全身都緊繃起來。
柏宴的身影穿過走廊上打鬧的人群,閑散地出現在后門。
一男生從作業上抬頭:“宴哥,待會體育課打球?”
柏宴應了一聲,剛放下書包,前方一疊卷子就被洛嘉頭也不回地送上。
那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讓柏宴盯了會那充滿生氣的后腦勺。
小朋友氣性還挺大。
柏宴的長腿一伸,踢了踢斜前方的椅子。
洛嘉往后掃了眼,就看到一只嶄新的金色小鑰匙出現在寬大的掌心,來人的手指修長,毫無瑕疵,像是藝術品。
置物柜的鑰匙是銀色的,圖書館的個人存書柜是金色的。
從之前洛嘉看圖書館的眼神,柏宴就察覺到他的愛好。
不等洛嘉說話,就見某人淡淡地開口:“多出來的,收留一下它?”
呂衛陽不看書,也不知道這東西干嘛用的。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所以也看不出來,某人罕見地在哄人。
洛嘉抿了抿嘴,覺得沒那么氣了。
他和個拍照都能拍成魔幻現實主義的直男較什么勁。
“不用了,圖書館的鑰匙我找到了個轉讓貼,賣家已經聯系我了。”
柏宴也沒勉強,攤開洛嘉做好的作業看了起來。
呂衛陽看那作業簡直像老師貼在公告欄上的范本,字跡漂亮的能拿獎了。再看柏宴那目下無塵的悠閑樣,就有點牙癢癢:“阿宴,你怎么做到這么理直氣壯的?”
柏宴慢悠悠地看了會,語氣帶了點玩味。
“可能因為我胃不好,適合吃軟飯吧。”: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