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吳氏又被冬暖噎到說不出話來,二伯娘在后面聽著這娘倆的對話,不由嗤笑出聲:“哎喲,我說老三家的,暖丫這樣可不行啊,你這個阿娘的話都不聽,以后啊,嘖嘖,要我說啊,你就應下廖家嫂子,暖丫這樣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姑,能嫁給廖家公子,那可是頂頂好的事情啊。”
“頂頂好的事情,二伯娘怎么不讓冬杏嫁呢?”冬吳氏還沒說話,冬暖直接就懟了過去。
二伯娘原本還笑得開懷,連昨天晚上沒睡好的郁色都消散了不少。
如今被冬暖這么一懟,面上一僵,扯了扯唇角正欲還擊回去,就看到冬暖猛的一擊掌,笑嘆道:“啊,對了,人家廖嬸子還看不上冬杏,說冬杏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啊,二伯娘,這文鄒鄒的話,你能聽懂嗎?廖嬸子是不是說冬杏懶啊?”
原本二伯娘面上的神色就已經不好看了,被冬暖再一懟,整個人險些氣跳腳,可是卻又找不到什么話能把冬暖撅回去,最后恨恨的甩了甩手里的布巾,轉過身,扭著腰進家去了。
二伯娘這么一打岔,冬吳氏也沒找到機會再說什么。
除了冬暖和二伯娘之間的機鋒,其他人之間也偶有交手,但是動靜都不大,不然冬老頭也不可能四平八穩的坐在窗檐下納涼,連眼皮子都不多抬一下。
很快,朝食好了。
冬老太對于掌家之事,有著絕對的掌控欲,所以再累,她也不肯分權給幾個兒媳婦。
讓兒媳婦做飯?
她們背著自己偷吃怎么辦?
所以,人家一大早起來,叫醒全家的同時,也把朝食準備好了。
農家院里的朝食,冬暖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今天早上,是半干的黍飯,里面還摻著一點陳舊的豆子,因為豆子被石磨加工過了,是半碎的狀態,也分不清都是些什么豆,另外還摻了些糠皮子和青菜。
冬暖通過味道聞了一下,應該是黃瓜和茄子,這兩種是如今這個季節,農家里最常見的家常菜,別的青菜也有,但是每天總得換個樣吧。
這一鍋出來,飯和菜都有了,冬老太給大家各自分配好了,就可以端著回自己的桌上吃了。
冬桃和冬棗盛了飯回到桌上,悶頭就吃,根本不管昨天晚上答應的事情,就怕冬吳氏想起來了,再扒她們的飯。
兩個人甚至還悄悄商量了一下,如果阿娘真要的話,她們就把冬暖推出去。
反正,她是大姐,照顧弟弟妹妹們也是應該的嘛。
結果冬暖根本不上桌,而是端著碗站在門口的位置吃。
農家院里也沒那么多講究,有些人還端著飯碗到籬笆院門口吃呢。
等冬吳氏總算是把冬曜安排好了,冬棗和冬桃都吃得差不多了。
“阿娘!!!”冬曜一看自己的加餐沒有了,頓時委屈的就準備扔碗了。
但是有昨天的事情在先,冬吳氏哪里敢讓他再扔了。
“好了,好了,阿娘讓你大姐給你扒點。”冬吳氏說完,便扯著嗓子沖著門口的冬暖喚道:“暖丫,你把飯給弟弟扒點,你個姑娘家吃那么多,小心太胖,婆家嫌棄。”
“沒事兒,我吃不胖,你讓冬曜少吃點吧,省得以后太胖娶不到媳婦。”冬暖幾乎是原話不動的就懟了回去。
冬吳氏氣得夠嗆,結果不等她開口呢,就聽到冬暖又開口了。
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冬暖那小嘴叭叭的要動,冬吳氏就覺得自己頭皮開始發麻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對了,五叔,這兩句接下來是什么啊?”冬暖一邊扒著飯,一邊輕念兩句千字文,順便問了一下冬五叔。
那么大個坑都挖好了,如今該填點土了。
冬五叔正悶頭扒飯呢,他一會兒還要去鎮上讀書,需要走不少山路,可不得多吃點嘛。
聽冬暖這么問,冬五叔頭都不抬的回道:“什么亂七八槽的,丫頭片子少聽點那些碎嘴的婆子胡說八道。”
“啊?可是……”冬暖面帶疑惑的啊了一聲,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又像是沒想好似的,嘴巴動了動,卻并沒有出聲。
見此,早上剛被懟過的二伯娘眼睛一亮,頓時來了jing神,只是她嘴巴剛動,還沒出聲呢,就聽到隔壁廖明坤的聲音傳來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廖明坤有早讀的習慣,不過自從他考過了童生試,進了縣學之后,便住在縣里,一個月只有一天可以歸家,所以冬家已經許久沒聽到如此清朗的讀書聲了。
不過,最近幾天,他告假在家里,這個習慣也沒改。
冬暖就決定,把這一點利用起來了。
而且冬暖時間掐的剛剛好,冬五叔剛說什么亂七八槽的,廖明坤那邊就把接下來的內容背了出來。
而冬暖在思考了半天之后,終于開口了:“可是,廖公子說這是學生們啟蒙時學的千字文啊,五叔讀了這么多年書,怎么千字文還不會啊?”
冬暖的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語氣要多疑惑就有多疑惑。
她這句一說完,全家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只剩下隔壁傳來清朗的讀書聲,一字一句,像是戳在每一個人的心上似的。
冬五叔是個草包,當初年紀小,跟著下地干了兩次活之后,死活也不愿意干了,便嚷嚷著,他有天賦,他要讀書。
農家院里,想走出去,除了讀書也沒別的路子。
他說要讀,冬老頭還挺高興的,前面四個孩子,一個賽一個的蠢,冬老頭原本都絕望了。
如今跳出來一個愿意讀書的,冬老頭恨不得把人供起來。
事實上,冬五叔不止沒有天賦,而且還不肯上進,平時狐朋狗友倒是不少,拿著全家人的血汗錢,在鎮上過得可瀟灑了。
這件事情,話本里有提過一點,還是廖明坤揭發了這一點,為的自然是不想冬家扒在他身上吸血,所以吸血蟲能除掉一個是一個。
如今冬暖不過就是設局,把這件事情揭到明面上。
當然,這個惡人不需要她來當,這個家里,多的是想把冬五叔從鎮上拉回來種田,把讀書的名額讓出來的。
比如大伯家想讓幼子去讀書,二伯也想讓幼子讀書,冬吳氏也想讓冬曜去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