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史賀的親衛率先反應過來,一個個嘴里呼喊著“將軍”,瘋狂踢著馬磴子,策馬追了過去。
轟隆隆!
足足十幾人構成的馬隊,瘋狂的踩踏著黃泥土路,濺起了漫天的泥土。
徒留侯夫人、虞二、尉遲校尉等一堆人繼續呆若木雞!
什么情況?
呃,史賀的馬驚了?拖著史賀逃走啦?
開什么玩笑?史賀是誰?
是啊,史賀是誰?
剛剛因為西南的戰功而得封驃騎將軍的人。
他或許比不上虞大將軍,甚至連比他小十來歲的虞少將軍也各種羨慕嫉妒恨。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真是個廢物。
好歹也是將門之后,從小研習騎射。
不能說在馬背上長大吧,騎馬的技術總是不差的。
似他這般縱橫沙場多年,胯下的馬都是親密戰友的老將,怎么可能被驚馬拖走?!
其實不只是他,就是他的那批棗紅馬,正宗的大宛良駒,跟了史賀十來年,多少戰場都經歷過。
這般經驗豐富、上多了戰場的老馬,豈會輕易被驚到?
有貓膩!一定有貓膩!尉遲校尉把懷疑的目光看向了虞二和虞四。
虞二、虞四兩兄弟慌忙搖頭。
他們倒是想耍個小手段,狠狠的懲戒一番這個囂張、下作的史賀。
但,他們兩人都帶著鐐銬,且被眾人關注著。
任何小動作都不會被放過。
再者,他們若是動手,史賀會不防備?
“哈哈,我兒說得對!史賀這狗賊與我虞家氣場不和,他非要跟著我們走,必定有血光之災!”
“老天有眼,哈哈,祖宗仙靈!史賀這老混蛋,這是得了報應!”
侯夫人怔愣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她的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不過,此刻,她更多的還是快意——
活該!
史賀這黑心爛肝的玩意兒,最好直接被瘋馬摔下馬背,踐踏而死。
即便不死,被摔斷胳膊,或是被踩斷腿,也可以!
反正都是“血光之災”。
都應了她家九郎的這句讖言。
只要一想到史賀滿頭是血、短胳膊短腿兒的凄慘畫面,侯夫人剛剛還郁結的心,瞬間被打開。
血光之災?還得了報應?!
虞二、虞四面面相覷。
話說作為常年在戰場上廝殺的悍將,他們見多了生死。
戰場枉死的冤魂又何止一個兩個?
若真有什么陰司報應,那些喝兵血、殺良冒功的混賬早該被報應了。
然而,事實卻是,那些人都活得好好兒的,該富貴的富貴,該升官的升官。
不過,侯夫人的話,還是提醒了虞二等人。
他們齊齊看向了何甜甜。
就在剛才,是“虞禮”言之鑿鑿的說史賀會有“血光之災”。
他還對著史賀指了指手。
但,他們似乎沒有看到小石子之類的東西呀。
再者,史賀也不是瞎子,他作為沙場老將,反應也是非常敏銳的。
即便得意忘了形,也會留意周遭的異常。
如果“虞禮”一個小孩子,對著史賀丟了小石子或是其他的物什。
眾人會看到,而史賀也會防備。
沒有小石子!
那么,史賀的馬到底是怎么驚的?
何甜甜:……
當然是她用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一絲內力灌注到了手指,然后來了個彈指點穴啊。
呼!!
就這么一下,透支了何甜甜丹田內的內力。
沒了內力的支撐,原身這具又瘦又弱的小身板根本就撐不住十幾斤的鐵鐐。
何甜甜咬著牙、死死忍著,這才沒有讓自己身形晃動,或是干脆直接跌坐在地上。
饒是如此,何甜甜自己也有些不好受。
關鍵她還不能表露出來。
在場的人都是人精,若她有絲毫異常,都會被人發現。
雖然,大家心里估計也都有所猜測,認定史賀的驚馬跟自己有關系。
但,猜到是一回事兒,被抓到把柄是另外一回事兒。
何甜甜想要得到的,就是“明明猜到是你,卻對你束手無策”的效果。
這不,就算何甜甜沒有表現出異常,眾人還是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她。
何甜甜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故作歡喜的說道,“看到了吧,果然應了我的卦象!”
卦象?
哦,是了。
剛才這孩子說什么自己的養父是個游俠兒,結交了三教九流的各路朋友。
其中就有擅長相面的術士,這孩子就跟人家學了一些。
但——
還是那句話,在場的人,就沒有一個是傻子。
雖然在當下,非常奉行鬼神之說。
可不管是尉遲,還是虞二等兄弟,都是尸山血海闖過來的。
他們根本就不信什么鬼神,更不信報應。
就是偶爾燒個香、拜個佛的侯夫人也不太信——什么陰司報應?
若真有,怎么也不見老天爺劈下一道雷來,把史賀老賊給劈死?!
“九、九郎——”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侯夫人支支吾吾的問向何甜甜。
她明明有一肚子的話,可在看到自家小兒子澄澈、誠摯的雙眸時,又全都咽了回去。
好半晌,侯夫人才輕笑一聲,“對!我兒的卦象果然應驗了,我兒的相面之術自是精準!”
管他到底是為什么呢。
只要能夠傷到史賀老賊,只要能讓大家出口惡氣,就足夠了!
虞二、虞四聽了侯夫人的話,竟也覺得這樣最好。
他們沒有繼續追問,只是暗暗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上。
隨后,他們看向尉遲校尉。
虞二作為代表,艱難的捧著沉重的鐐銬,拱了拱手,說道:“校尉,該啟程了吧?!”
雖然剛剛史賀口口聲聲要說“同行”。
但他一不是虞家的人,而不是負責押解的官兵。
頂多就是個心懷叵測的不速之客,不說虞家人了,就是尉遲校尉都不想跟他同行。
這會兒史賀被瘋馬拖走了,不知會不會受傷,更不知道他要耽擱多長時間。
史賀的數千大軍可以等著他,尉遲校尉、虞家等,卻沒有必要等候。
“啟程!”
尉遲校尉看看虞二等人,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他的目光重點在何甜甜身上盤旋了一圈兒。
他又看看塵沙剛剛落定的官道,點點頭,抬起右臂,大聲喊了一聲。
“啟程!”
他麾下的二三十個兵卒齊齊應聲。
而虞家人也都準備好,有虞二等男丁帶領著,一步一步的順著官道行進。
走了一個多時辰,眾人便有些受不住。
此時日頭已經高懸,大大的太陽肆意的散發著炙熱的光線。
虞家人又累又熱又渴。
大人還好,幾個孩子們開始忍受不了的哭鬧。
虞二個子高,他手搭涼棚向遠處張望了一下,然后,驚喜的發現,再往前走約莫半里路的地方,有個路邊的茶棚。
他與虞四對視一眼,兩兄弟齊齊點頭。
不過,這次,虞二除了跟弟弟無聲交流外,還特意看了看“虞禮”。
不得不說,剛才何甜甜的那一手,著實引起了虞二的注意。
虞二猛然意識到:嘖,這個被認回來的不知是真是假的侄兒,竟還有些東西。
考慮到公孫雷是個游俠兒,人品暫且不評論,但功夫是真的好。
否則,向來驕傲自信的虞大將軍,也不會請他來虞家做武功教習。
據說,公孫雷能飛檐走壁,像極了話本子里的武林高手。
或許這位游俠兒已經練出了傳說當中的暗勁。
隔空打牛?
對,虞禮極有可能用的就是隔空打牛!
虞二歡快的腦補著,居然也無限趨近真相。
當然,虞二腦補歸腦補,卻沒有什么證據,他也就不敢太過篤定。
但,這并不妨礙虞二高看“虞禮”這個便宜侄兒幾眼。
虞二自己都沒有察覺,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虞禮”當成了一個跟自己平等地位的人。
當然,虞二依然對虞禮的身份存疑。
在沒有徹底考察清楚虞禮的人品、操守之前,他斷不會讓虞禮接觸虞家的核心、隱秘。
何甜甜:……無所謂!反正隨著我實力的展現,你們會越來越“重視”我!
何甜甜感受到虞二的目光,她直接從衣襟里掏出了一塊成色不太好的玉佩。
“二叔父,大家都累了,若是有合適的地方,就請尉遲校尉讓咱們休息片刻吧。”
一邊說著,何甜甜一邊把這個玉佩塞給虞二。
她的意思很明白,讓虞二拿這塊有點兒值錢,卻又不怎么貴重的玉佩打點一下尉遲校尉。
虞二微微怔愣——
一來,他沒想到虞禮竟這般通透。
才十歲的孩子啊,且從出生之后就養在游俠兒、婢女的手里,小門小戶的,居然還有如此見識。
二來,他有些納悶,虞禮的身上為何會有這樣的玉佩。
說值錢吧,在虞家還沒有被抄家的時候,連一些有頭有臉的仆婦、管事都不會佩戴;
說不值錢吧,又不至于,至少在公孫家這樣依附侯府的“門客”,給孩子戴,也算正常。
仿佛讀懂了虞二的疑惑,何甜甜略帶苦澀的笑了笑,說道:“我養父帶我去大理寺之前,忽然給了這個。”
“我從未有過什么玉佩,不過,想想就知道了,約莫是他覺得身為侯府的真世子,就算要裝門面,也要有個看得過去的配飾。”
“又或者,養父是對我有些愧疚吧。讓我憑白受了這么多年的窮困,要換回身份了,好歹給我點兒念想。”
其實,公孫雷會給兒子一個玉佩,主要是在“糊弄”——
瞧見了吧,阿爹不是不心疼你,連這么好的玉佩都買給你了。
實在是虞家對公孫家有大恩,阿爹不得不報。
犧牲你,阿爹更是身不由己,你呀,要體諒阿爹,要為阿爹分擔、犧牲!
何甜甜:……就很惡心。
公孫禮的一條命,在公孫雷看來,居然就值一塊價值不足兩貫的破玉佩。
何甜甜心里吐著槽,臉上卻還是有些感慨,“幸好我是中途進的大牢,差役們許是看我年幼,又許是忘了,竟沒有搜身,這才讓我把這玉佩留了下來!”
何甜甜這副模樣,像極了想恨公孫雷,可又顧念他的些微親情。
虞二感受到了何甜甜的矛盾與痛苦,想了想,道:“既是你養父給你的,那就留著吧。我這兒還有些金銀。”
虞二身上沒有,但二夫人有哇。
她的娘家給送來一大包東西,其中有衣服、應急的藥丸、干糧腌肉以及金銀等物。
虞二并不缺錢。
而且,虞二已經看到了虞家暗衛留在路邊的標識。
他知道,那些人早已趕到,并提前做了安排。
唉,若不是有史賀那條毒蛇搗亂,虞二早就把那些人叫了出來。
如此,他們也不用事事都跑去求尉遲校尉。
“沒什么可留戀的。”
何甜甜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臉堅決的看向虞二,“我是虞家人,與公孫家再無瓜葛!”
虞二是個武將,講究的是直來直去、快意恩仇。
他不會像酸腐的文人般,說著圣父的話語,什么“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公孫家到底養了你十年”云云。
都是放狗屁!
如果換子的事是真的,那么公孫家就是混淆侯府血脈的奸賊。
虞家不追究他的惡行都算是仁慈,還妄想讓侯府世子跑去“孝順”一個狗賊?
什么道理?
若虞家真的這么做了,那才是純純的冤大頭,會被天下人嗤笑。
還有,一旦這樣的事兒,有了先例,就會“鼓勵”一些野心勃勃、心思惡毒的小人。
他們會想方設法的把權貴家的孩子偷出來,養上幾年,然后就以權貴家的恩人自居!
麻蛋,這不是什么仁慈、孝道,而是妥妥的大冤種。
慢說是武勛之家了,估計就是那些文人們,自家若是出了這樣的事兒,也不會張口閉口的提什么“養恩”。
還是“虞禮”這種決絕的態度,才對虞二的胃口。
“好!九郎,你說的沒錯。”
虞二接過玉佩,鄭重的對何甜甜說道,“你已經認祖歸宗,你便是虞家人,從今往后,與公孫家再無關系!”
何甜甜眼睛濕漉漉,似乎虞二叔的這句話,是對她的一種認可,她看向虞二的目光都帶著親近。
虞二看到何甜甜那仿佛小獸般干凈、澄澈的眼睛,心頭一軟,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
“好孩子,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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