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的快遞!”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背著書包從外面跑進來。
她手里拿著一個是黑色的快遞袋子,進了門,一邊換鞋,一邊好奇的詢問,“爸,你這都買了些什么啊?”
“沒買東西!我不信網上的那些玩意兒!”
屋里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踢踢踏踏的從廚房走出來。
他身上的衣服非常有特色——
上衣是一件因著“XX核酸”字樣的藍色短袖T恤,下面搭配的則是一條打著補丁的五分短褲。
是的,補丁!
如果只是穿商家贈送的廣告文化衫,還不算太奇葩。
但,帶補丁的衣服!
嘖嘖,現在都是二零一幾年了,省城這樣的二線城市里,居然還有人穿補丁衣服,就十分不可思議了!
不只是補丁衣服,老頭兒穿的襪子,還露出了兩根大拇指。
而拖鞋呢,則是用膠水粘了又粘。
看那樣式,少說也是二十年前的款式!
女孩兒看到這樣的爸爸,卻沒有太過驚愕。
因為已經習慣了嘛,從她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有個極品摳門的親爸。
扣到什么程度呢?
家里的食物就沒有“保質期”這么一說!
臨期食品都是最好的,那些果汁、飲料,不過期個三五個月,都不配在家里出現!
水果永遠是最丑、最爛、最小的。
蔬菜一定是傍晚菜市場處理的。
還有家里的衣服,內褲、襪子或是居家的衣服有補丁是日常。
家里的電視從來不看,家里的冰箱一天要斷電十二個小時,還有熱水器能不用就不用。
反正吧,就一個字——省!
往死里省錢,人死了,錢都不能浪費!
“那這是什么啊?”
女孩兒不去看自家老爹那奇葩的衣服,而是抖了抖手里的快遞。
沒有什么聲音,隔著快遞袋摸索一下,硬硬的,還有些厚度,應該是雜志之類的東西。
這就更不可能了。
以老爸那摳門的做派,連書都舍不得買,怎么可能去買更沒用、更費錢的雜志?!
“我也不知道啊,你拆開看看吧!”
老頭兒撓了撓頭,他不網購,也沒有親戚朋友給他寄東西。
何悅:……親爸,就您那死扣死扣的性格,能有親朋才怪!
老頭兒不知道閨女的吐槽,知道了也無所謂。
他就是摳門,怎么了?
如果不他不夠摳門,他一個沒文化、沒技術的農村人,能在省城買房,還置辦下偌大的家業?
年輕女孩兒,也就是摳門老頭兒的小閨女何悅。
她聽到親爸的話,直接用力一撕,將快遞袋撕開,露出一本厚厚的“雜志”!
“華國百姓健康報告?”
看到封面,何悅的眉頭就微微蹙起。
這、這風格,這標題,明顯就不是正規的雜志啊。
她仔細看了看封面上出現的一些標題——
“雪山雪蓮的醫用價值!”
“專家敬告糖尿病患者二三事!”
“警惕!XX病毒正在侵害華國人的健康!”
“醫學權威認定,羊奶粉的價值遠遠高于牛奶粉!”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簡直跟網上的那些震驚體如出一轍。
而且,何悅還聞到了某種“病毒”的味道。
她瞪大眼睛,看向老頭兒,急切的問道:“爸,您不會也迷信什么保健品啊!”
雖然她爸死扣,平時連口肉都舍不得吃。
但新聞上也說了啊,很多平時省吃儉用的老人,卻被保健品推銷員哄騙,動輒買些幾千塊錢、幾萬塊錢的保健品。
還有一些什么搞收藏的騙子,利用老人節儉、貪小便宜的性子,哄騙他們買一些破爛兒。
她爸,咳咳,最是愛占小便宜啊!
往往上當受騙的人,最初都是起源于一個“貪”字!
何悅真怕自家老爸小事jing明,大事上當。
“什么保健品,我就是看到公園有人擺攤,就留了個電話和地址。這不人家就把雜志送家里來了!”
看到閨女手里的“醫學雜志”,老頭兒終于想起了這一茬。
保健品什么的,他根本就不信。
但,這種雜志卻很好啊。
他一把拿過來,掂在手里翻了翻,“嘿,還挺有分量,可以留著賣廢品!”
聽到前面兩句話的時候,何悅的心都提起來了。
公園擺攤,免費領禮物,或是免費做理療,繼而騙取老人的聯系方式,不就是保健品推銷員的套路嘛。
但聽完老爸的后半句話,何悅懸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攢著賣廢品?”
何悅禁不住重復了一邊,心里則在感嘆:不愧是我親爸,果然一如既往的會算計!
“對啊,過去我還沒注意,嘿,這個法子不錯。去撿破爛什么的,還要我自己費力氣,這種保健品雜志多好,我就留個地址,人家直接給我送家里來!”
老頭兒越說越興奮,一雙小眼睛里泛著灼灼的亮光。
仿佛,他發現了什么財富密碼!
何悅:……
好吧,有這樣的老爸,她早就該習慣的。
“爸,中午吃什么啊!”
不想繼續這樣的話題,何悅把書包丟在沙發上,一邊去廁所洗手,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昨天剩下的菜還有,我熱了熱,另外樓下租客送了點兒水餃,你吃了吧!”
老頭兒將雜志放到角落里,轉身又進了廚房。
昨天的剩菜?
隔了兩頓熱熱繼續吃?!
嗯,基操!
何悅一點兒都不奇怪。
至于老爸說“租客送了水餃”,何悅卻持懷疑態度。
不是懷疑餃子不是“租客”送的,還是懷疑餃子不是租客“送”的。
聽著挺拗口,是不是?
側重點不一樣啊,前者是懷疑餃子的來源,后者,咳咳,也是懷疑餃子的來源——估計老爹是“硬要”來的吧。
他們家在城中村,她爸年輕的時候,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眼光毒辣,亦或是沒錢,他在郊區買了一套平房。
沒過幾年,城市規劃,位于市區的大學遷到了郊區。
一下子,這個原本偏僻的地方,因為有了數千名師生而變得繁華起來。
有了夜市,有了商場,整片區域的經濟都被帶動起來。
村子里的人都把自家的房子改建成了樓房,隔成單間,然后出租給那些大學生,或是跑來做生意的小商小販。
他們家也順勢加蓋了房子,平房變成了六層樓的自建房。
每層樓有六個房間,拋開他們自己家住的兩室一廳(也就是三間屋),全都租了出去。
租金很便宜,一個月也就二三百塊錢,但加起來就多了呀。
每年光房租就有十萬來塊錢,這可是2013年啊。
全市平均工資也才三千來塊錢。
何家呢,也就一個老爹帶著兩個孩子,統共三口人。
有這么大一筆房租做支撐,就算何老頭兒啥也不干,一家人也能衣食無憂。
另外,當年掙錢的時候,何老頭兒受過傷,他的一條腿有些跛,干不了重活。
他沒文化,也就小學三年級的水準。
除了體力活,根本就找不到工作。
如果是正常的老人,家里有這樣的“房產”,兒子上了當地的名牌大學,女兒也是乖巧聽話的好孩子,早就提前退休養老了。
但何老頭兒不一樣啊,他是個死摳門啊。
雖然干不了重活,但撿個垃圾、賣個廢品還是沒有問題的吧。
所以,何家雖然有七位數的存款,何老頭兒依然像個寒酸的老乞丐。
而何家的生活水準,也是“節儉”得一塌糊涂。
能省就省,能蹭就蹭,能搶,咳咳,何老頭兒不敢違法亂紀。
但自家的租客,厚著臉皮硬要一些東西,他還是非常熟練的。
而這片城中村的住客,大多數都是年輕人。
心軟,臉皮薄,好說話,何老頭兒說些可憐的話,就把東西送了出來。
送完東西,關上房門,看看自己租住的十來平米的房子,才猛然意識到——
艸艸艸!
我一個在城中村租房子,每個月不到三百塊錢的房租都心疼的窮屌絲,居然“可憐”一個擁有一棟樓的包租公?!
事后后悔,覺得自己是個煞筆。
但,再次看到跟自己爸媽年紀差不多的房東,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提著從外面撿回來的破爛兒,看著自己買回來的速凍水餃拼命咽口水,還是會忍不住“上當”!
這樣的情況,三不五時就在何家上演。
而作為親閨女,何悅即便沒有親眼目睹,也能想象得出自家老爹的做派!
唉,也不知道是哪一層哪一戶的大哥哥、大姐姐,又被親爸薅了羊毛!
心里嘆息著,但當何老頭兒把煮好的水餃端上來的時候,她還是飛快的抄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慢點吃!都是你的!你這孩子,就跟有誰要搶你似的!”
何老頭兒吞咽了一口吐沫,壓下肚子里的饞蟲,沒好氣的罵了一句。
何悅卻翻了個白眼,什么叫“就跟……似的”,分明就是!
她爸可不是那種為了子女付出一切的人,跟孩子搶東西吃,她爸沒少干。
當然,爸爸主要是跟哥哥搶,因為哥哥的飯量太大,爸爸看著心疼。
對何悅這個女兒,老爺子還是比較慈愛的。
剩菜剩飯很少讓何悅吃,有了好東西,也會留給她。
所以,雖然自己老爸死摳死摳的,有時候還非常討人嫌,但何悅對于自己的爸爸,卻一直非常親近。
她也從未覺得爸爸這樣丟人。
呃,好吧,何悅內心確實抱怨過。
畢竟誰不喜歡光鮮亮麗,誰不想要有個受人尊重、優秀厲害的爸爸?
但,隨著何悅漸漸長大,她懂得了更多的道理,也漸漸體諒老爸。
他啊,就是小時候家里太窮,苦日子過怕了,所以才會格外摳門、節儉。
再說了,爸爸也沒有說錯啊,他如果不節省些,他一個沒文化、沒本事的農村人,如何在省城置辦下這么一份家業?!
頂多就是被人說幾句閑話,又沒有傷害別人,更沒有違法亂紀,不丟人!
快速的吃完了水餃,擦了擦嘴巴,何悅才抬起了頭。
何老頭兒見她放下了筷子,這才把擺在餐桌中間的一盤子剩菜拉到自己面前。
一手拿著饅頭,一手就著盤子,快速的往嘴里扒拉。
吃完飯,連菜湯都蘸了饅頭,何老頭兒這才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爸,我刷碗吧!”
何悅乖巧的就要收拾碗筷。
何老頭兒擺擺手,“不用你,快到點兒了,你趕緊回學校吧。這都高三了,多學習,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沒用的事情上!”
何悅麻木臉:……老爸,您還知道我高三啊。
我也不求您跟少數陪讀家長似的,為了給孩子節省時間,天天給孩子送飯。
您好歹像大多數的家長那樣,直接給我錢,讓我在學校買著吃啊。
如此,一來一回路上的時間就省下來了。
何悅不管是稍稍休息一會兒,還是多刷幾道題,都是好的啊。
偏偏——
“在外面吃干什么?不衛生,不健康,還貴!”
這是何老頭兒的說辭。
何悅表示質疑,家里的飯菜更衛生?或許吧。
但健康?
呵呵,好歹也是高中生了,不管是常識,還是網上的養生知識,何悅都知道。
而剩菜剩飯什么的,真心健康不到哪里去。
“貴”才是重點,也是何老頭兒不愿讓閨女在外面吃飯的唯一原因。
心里默默吐著槽,何悅卻不敢說出來。
老爸已經盡量不讓她吃剩飯了,何悅不能過于指責父親,否則就是真的不孝、白眼狼。
喝了口水,略略歇息了一下,何悅就重新背上書包,準備回學校。
出門的時候,路過門口的雜物堆,看到了最上面的那份“雜志”。
雖然覺得親爸不可能上當,但何悅還是不太放心,又提醒了一句,“爸,這些保健品的廣告,看看也就算了,千萬別信啊!”
“行了行了,我是你爸,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我還需要你提醒?”
廚房里傳出何老頭兒不耐煩的喊聲。
“您吃的鹽多,是因為您口重,而重口味的東西下飯、省菜!”
何悅小小聲的嘀咕一句,飛快的躥出了家門。
“你個死丫頭,又說什么呢?”
何老頭兒似乎聽到了女兒的話,氣惱的追了出來,卻看到了緊閉的房門。
何老頭兒,哦不,確切來說,是我們的何甜甜同學,看看房門,再看看那份被閨女嫌棄的保健品雜志,禁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
得,她一個賣保健品的騙二代,如今為了保持人設,居然開始薅保健品的羊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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