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要舉辦賞菊宴,自侯夫人起,幾位女主子都忙了起來。
馬氏是小兒媳婦,且從不是個爭強好勝、善于攬權的人,她從未主動沾手過管家的事兒。
頂多就是侯夫人見她實在清閑,分出一項不甚要緊的差事,讓她負責一二。
比如這次,名義上是賞菊宴,但其實是為了顧靖遠的回歸,是三房的事兒。
馬氏雖不必承擔主要的事務,可若是什么都不管,就不是馬氏不愿意跟妯娌相爭,而是她太過不懂事兒。
侯夫人素來jing明,行事穩妥,自是不會讓這樣明顯不利于家庭和睦的情況發生。
于是,她將管理餐具、擺設的差事交給了馬氏。
馬氏很感激與婆婆的周到,接到差事后便盡心盡力的忙碌著。
她這一忙,三房的事兒也就顧不上了。
何甜甜還是趁機在院子里溜達,有幾次,還突破了粗使丫鬟、婆子的封鎖,跑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何甜甜不是真的對侯府的景致好奇,也不是真想在侯府進行串聯,她是在故意表現,引得馬氏出手呢。
這不,很快馬氏就有了動作——
賞菊宴的前一天,小丫鬟照常給何甜甜端來的飯食。
沒有克扣,也沒有優待,侯府對于客人的標準是怎樣,何甜甜的一日三餐就怎樣。
兩樣葷菜兩樣素菜,一碗湯,一份主食。
不過,許是快要臨近宴席了,大廚房采買了許多好的食材。
有一些買多了,或是不經放,便提前做了些給府里的主子吃。
何甜甜作為客人,自然也有份兒。
“……這是什么?瞧著還挺嚇人的!”
何甜甜來了侯府幾天,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露怯與忐忑。
她還是盡量的不懂裝懂,但在私底下,對著“自己”的小丫鬟時,她會露出主子的做派。
那就是比較真實,還會故作高姿態的頤指氣使。
小丫鬟:……
哼,連螃蟹都沒有吃過,真真沒見識的山野村姑,還有臉在姑奶奶面前擺什么主子的款兒?
“好叫何姑娘知道,這是螃蟹!秋天螃蟹最是肥美的時候,明兒賞菊宴,大少夫人特意命人從莊子上買了許多。”
小丫鬟眼底閃過不屑,語氣也不甚恭敬,“侯夫人便說,這回的螃蟹極好,先讓府里的主子們嘗嘗。若是真好,明日就讓莊子多送些!”
說完,小丫鬟就把餐盤往何甜甜面前一放,沒有多說什么。
比如,這個螃蟹應該怎么吃?
是連殼帶肉的直接啃呀,還是先把外殼去掉?
是連肉帶黃一起吃呀,還是把螃蟹的腮、肺等內臟都去一去?!
小丫鬟故意不多做介紹,甚至都不上手幫忙,就是相看何甜甜的笑話。
何甜甜:……
原主確實沒見過世面,但原主足夠jing明呀。
她見到這種明顯沒有見過的東西,絕不會在人前出丑。
就算稀罕這從未吃過的上等食材,也會把人打發了,一個人偷偷過癮。
只是不知,何甜甜若是這樣了,小丫鬟如何交差。
何甜甜看了眼那碟子蒸螃蟹,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玩味。
“好,你出去吧,我自己吃就好,不用你服侍了!”
何甜甜淡淡的說了句,并擺手示意小丫鬟退下!
小丫鬟:……不能退啊!
三少夫人身邊的瑪瑙姐姐說了,一定要親眼看著何姑娘把螃蟹都吃了。
若是她先退下去了,待會兒瑪瑙姐姐詢問,她、她該如何回答?
小丫鬟也就在何甜甜面前擺擺“大戶婢”的譜兒,在三房,她就是個三等的小丫鬟。
慢說三少夫人身邊的翡翠了,就是二等的瑪瑙、珍珠等,小丫鬟也只有恭敬、畏懼的份兒!
好不容易瑪瑙姐姐交代了差事,興許還是三少夫人的吩咐,小丫鬟生了兩個膽子,也不敢輕慢呀。
她趕忙換了笑容,恭敬的說道,“何姑娘,還是讓奴婢服侍您吧。”
說著,為了避免何甜甜再拒絕,她趕忙找來小剪子,靈巧的剪去螃蟹的大鉗子,撬開厚厚的殼,露出了肥美的蟹黃。
她還周到的將蟹腿里的蟹肉都擠出來,將蟹黃挖出來,然后全都放在一個干凈的小碟子里。
“何姑娘,您嘗嘗,直接吃,或是沾寫姜醋汁都是可以的!”
小丫鬟不敢再捉弄何甜甜,服侍得十分細致,可謂是面面俱到。
何甜甜勾了勾唇角,她果然沒有猜錯。
背后之人,故意給弄來一盤螃蟹,還非要讓她吃下去。
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原主何鈿對螃蟹過敏呀。
只是過去,原主生活在偏遠的山村,活了十幾年連螃蟹是什么都不知道。
沒吃過,自然也就不會發現自己對這種食材過敏。
何甜甜看過劇本,所以很清楚這件事。
而在這個世界,還有個熟知原劇情的人——馬氏!
何甜甜暗自忖度:
看來,馬氏真的很不想讓“何鈿”出現在京中貴婦面前啊。
即便不得不出現,馬氏也不想讓人看到“何鈿”的臉。
吃了螃蟹,過了敏,“何鈿”的臉上、身上便會起紅疹。
推辭不過必須出現在宴席上,為了照顧賓客與“何鈿”的感受,善良如三少夫人,會給人戴個面紗。
只露出一雙眼睛,或許會讓人覺得有點兒眼熟,也不至于真的生出什么聯想!
當然,這種假設是建立在賓客非要見到顧靖遠救命恩人的基礎上。
事實上呢,在權貴圈,除非是有仇,或是故意找茬,根本不會有人這般究根問底。
或許會有人懷疑:“為什么好好的,顧三的救命恩人就‘病’了,莫不是有什么內情?”
但,更多的,就沒人在意了。
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兒,而那個什么救命恩人也不過是個卑賤的草民。
眾女眷吃吃螃蟹、賞賞菊花不好嗎?
他們跟侯夫人等幾個女眷又無冤無仇,何必做個“惡客”?
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何甜甜連宴席的邊兒都摸不上,只能一個人所在小跨院里“養病”!
何甜甜猜到了馬氏的算計,卻沒有想著破局。
一來,她要維持人設。
原主沒有見過螃蟹,卻又貪圖享樂。
如果見到了好的食材,丫鬟又幾乎要喂到她的嘴里,她若不吃,就十分不正常。
二來,何甜甜想來個順水推舟。
她還沒有弄清馬氏的新計劃,不想輕易“暴露”。
所以,過個敏,暫時躲開京中貴婦的關注,何甜甜并不拒絕。
“你既這般殷勤,那我就嘗一嘗吧。”
何甜甜心底閃過許多想法,臉上卻還是一副虛榮、淺薄的模樣。
她故作矜持的說了一句,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吃起來。
古代沒有污染的螃蟹,果然肥美,真真能鮮掉眉毛。
何甜甜眼睛瞬間就亮了,滿臉的享受。
除了表演的需求外,何甜甜也是真心喜歡這種美食。
可惜啊,原主這具身體,對螃蟹過敏。
在這個小世界,何甜甜只要頂著原主這具身體,就不能盡情享受這種美食。
嗚嗚,清蒸螃蟹、香辣蟹,蟹黃包、蟹黃面……再見啦!
何甜甜不是個多么貪嘴的人,但,不想吃跟不能吃是不一樣的。
吃了幾口蟹黃,又吃了幾筷子蟹肉,何甜甜就覺得臉上、身上的皮膚開始發癢。
待她吃完兩只螃蟹,喝了幾口黃酒,還不等吃完其他的飯菜,她身邊的小丫鬟就驚呼一聲——
“何姑娘,你、你——”
何甜甜故作沒有察覺的抬起頭,露出滿都是紅疹的臉。
小丫鬟更加驚懼了,連連后退好幾步。
古代醫療水平低,普通百姓對于醫學常識也比較匱乏。
基本上看到這樣的紅疹,就會誤會是得了什么怪病或是傳染病。
尤其是后者,會傳染呀。
小丫鬟腦海中已經閃過時疫、天花等等絕癥,恨不能一跳三尺遠,唯恐被何甜甜給傳染了。
何甜甜:……呃,嚇到你了吧。不過這可不能怪我喲,要怪只能去怪馬氏。
“我怎么了?”
何甜甜還是一臉的茫然,不過,她很快就嘶嘶的吸著冷氣,嘴里還疑惑的說:“好癢!我、我怎么渾身都好癢?”
小丫鬟不敢再停留,丟下一句,“我去回稟三少夫人”,便逃命般的跑掉了。
何甜甜則裝著驚慌的模樣,丟下飯菜,找來房間里的鏡子。
哐當!
“我怎么了?我、我這是怎么了?”
“我的臉!天哪,我的臉毀了!”
馬氏接到消息,匆匆趕來東跨院的時候,剛進院子,就聽到了房間里傳出摔東西、女人哭嚎的聲音。
馬氏嘴角飛快的閃過一抹笑意:該!
不過,這只是開始。
你個貪慕虛榮、三觀全無的小三、心機女,以后還會受到更多的懲罰!
這,可真不能怪別人!
誰讓你滿心算計,企圖侵害別人的利益?!
馬氏心中十分快意,臉上卻沒有任何表露。
她沒有貿然跑進屋子里,而是謹慎的門口喚了一聲,“何姑娘?阿鈿妹妹?!”
聽到呼喚,何甜甜頂著一臉的紅疹與還沒有褪去的憤怒,來到了門邊,露出了半個身子。
馬氏驚呼一聲,“天哪,阿鈿妹妹,你、你這是怎么了?”
何甜甜則故意做出委屈又憤怒的模樣,想哭,又怕淚水會刺激臉上的紅疹。
想哭又不敢哭,心里各種抱怨卻還要強撐笑容……這個分寸,何甜甜拿捏得相當到位。
馬氏見到這樣的“何鈿”,無比滿意。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的臉,哦,對了,還要身上,也都起了這樣的疹子。”
何甜甜帶著哭腔,一邊說,還一邊擼起了袖子。
白皙纖細的胳膊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疹,那模樣,看著就十分駭人。
馬氏佯做害怕的后退了幾步,沒辦法,作為一個“沒見識”的古人,見到這樣的紅疹,第一個反應應該就是對方十分得了時疫,而不是懷疑她是不是過敏了!
馬氏的演技也不錯呢。
何甜甜暗暗在心底給馬氏點了個贊。
馬氏不知道“何鈿”的心理活動,她將一個深居內宅的豪門貴婦演繹得非常到位——
短暫的驚慌過后,馬氏迅速鎮定下來。
她開始一項一項的做出安排:
第一,封了東跨院,不許何鈿與伺候她的小丫鬟外出。
第二,火速去回稟侯夫人,并請求給何鈿請太醫。
第三,暫時將三個孩子挪出去,必要時候,要把孩子送去莊子。
接連發布了好幾項指令,最后,馬氏才滿眼悲憫的對何甜甜說道,“阿鈿妹妹,你不用擔心,你是我們侯府的恩人,不管你出了怎樣的事兒,我們都不會不管的!”
對方飆演技,何甜甜也沒有含糊。
她忍著恐懼、驚慌,擠出一抹感激的笑,遠遠對著馬氏就不停行禮,“多謝三少夫人!多謝三少夫人!”
她的這條命,就交給三少夫人咯。
感激的同時,何甜甜的臉上還飛快的閃過一抹愧疚。
似乎終于意識到,人家三少夫人是個好人,她、她不該心心念念的惦記人家的男人。
馬氏:……現在知道愧疚了?晚了!
而且,馬氏敢打賭,“何鈿”的反省也就這短暫的一瞬間。
等她知道自己沒有得絕癥,等她容貌恢復如初,她就會忘了此時馬氏對她的好,繼續跟人家搶男人。
他日再生了孩子,她則會變本加厲的陷害馬氏以及她的三個孩子!
這個女人,就是自私透頂、惡毒狡詐。
現在的感激,不過是鱷魚的眼淚,全都是騙人的!
馬氏暗自冷笑,回想起原劇情中何鈿的種種做派,因為設計陷害何鈿而生出來的一絲不安也都消失無蹤!
活該!
何鈿現在雖然還沒有作惡,但她骨子里就是壞人!
我現在不過是先下手為強,算不得無故傷人!
馬氏做好了心理建設,而另一邊,侯夫人已經得到消息。
她親自趕了來,沒有進院子,而是跟馬氏一樣,隔著院子,遠遠的看著何甜甜。
“怎么會這樣?好好的,怎么會——”起紅疹?
難道真是得了天花?
一想到那個可怕的急病,沉穩如侯夫人,也禁不住心底發慌,額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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