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也頗為吃驚,旋即朝那姑娘見禮,道:“原來是謝姑娘,真是巧了。”
謝姑娘點頭致意,目光落到了站在周煜身側的呂玲綺,笑著詢問道:“這位姑娘倒是未曾見過,是與周二公子一道同來的否?”
周煜道:“是。呂妹妹是家母故交之女,因著無依無靠,家母故將她接來揚州與家姐同住。”
“呂姑娘。”她大大方方地與呂玲綺見了禮。
呂玲綺回禮,謝姑娘便旋即略往呂玲綺身側站了站,自然而然執起她的手,“呂姑娘喚我文君便是。周二公子與我也算是有些交情,往后姑娘見了我,也當當是如見了朋友一般了。揚州城雖大,但合心意的人卻難尋,我見姑娘舉止不凡,往后更要多多走動才是。“
她言辭懇切,讓人難以回絕。呂玲綺這是第一次見到除周瑾之外的世家小姐。
謝文君是那種模樣周正,看著溫婉,越瞧越覺得風雅的女孩子。她言語并不快,字字輕柔,愈發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自然應當如此。”呂玲綺頷首道。
謝文君邀請二人去亭中小坐,她對周煜道:“怪不得文君在山路上聽到有高人彈琴。我正不知是哪里來的高手名家,原來是二公子在此。”
“今日難得與姐姐和綺妹一道出門散心,春色正好,隨意亂奏了一曲罷了。”周煜謙和地笑著:“謝姑娘謬贊了。”
謝文君笑意盈盈地望向周煜“這曲子倒不像是平日里文君聽過的。文君才疏學淺,還請二公子不吝賜教。”
周煜道:“是最常見的《流水》一曲,只不過隨意起興改了幾個調子而已。隨性亂彈,算不上什么佳作。”
呂玲綺聽著怪沒意思的,她不懂音律,卻見二人侃侃而談起來。她沒大聽過別的江南世家的名字,大約謝家也是書香名流世家之類出身。她談吐不凡,隨意攀談,即使略有些小奉承也絕不會教人反感。
“本是綺妹說我即興改調的《流水》好聽,我便想即興寫幾句詞。只是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寫什么。”周煜轉頭笑著看向呂玲綺,“寫的詞都不大好,綺妹有沒有見教?”
呂玲綺抬了一下眼皮子,就見謝文君仍舊玩著嘴角笑看著她。
她心中莫名有點不大舒服,嘴上只好道:“我哪里敢見周二公子的教。不如問問謝姑娘?”
謝文君笑道:“呂姑娘這么說我可就不客氣了。文君雖然琴律不及二公子,但填詞寫詩還能稍稍班門弄斧些。二公子可莫要嫌文君煩,改日我必登門討教。”
呂玲綺越發覺得不大舒服,她不大好起身直接離開,只好往遠處望一望,讓自己忽略眼前這兩個人一來一往。
遠山如黛,隱在朦朦朧朧當中。霧里看花,的確是別有一番滋味。
謝文君朝二人施禮告辭。周煜方才推了推呂玲綺,道:“來了半晌,正事都忘了。甭發呆了,咱們也該走了。”
呂玲綺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隨后離開亭子徑直往前走。
周煜沒兩步就被她甩在身后,他在身后笑了兩聲,“綺妹,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要去哪,認得路嗎?”
她的確不認識路,卻也不知道為何要走這么快。似乎只要她跑得快些,就能把周煜和謝文君全都忘掉似的。
呂玲綺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無名的壓力和怒氣,瞬間將她拋入谷底。
周煜終于追上來,他喘了兩口氣,隨后道:“你不大高興?”
“你不喜歡她?”周煜的聲音帶著點笑意。
呂玲綺揚了揚眉,要笑不笑地詰問道:“怎么,周二公子很喜歡她?”
周煜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他示意呂玲綺往回走,一面道:“謝姑娘之父是揚州八俊之首,與我父親私交甚好。她自小耳濡目染,寫個詞有什么難的。”
呂玲綺“哦”了一聲,“原來是世交。”
“我與她統共沒見過幾次。謝姑娘人不算壞,性格溫溫柔柔的,但人若只讀書,倒也也著實無趣的很。”周煜停下腳步,轉頭望向呂玲綺。
呂玲綺依舊面無表情,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道:“你既然沒跟人家見過幾次,你又怎么知道她無趣的很?可見周二公子此話前言不搭后語,必然不可信。”
“你這會子倒是變得聰明起來了。”周煜笑看著她:“綺妹雖然故作老成,但實際上還是小孩子罷了。”
呂玲綺抬眼道:“這話是何道理?”
周煜道:“你可見過璇兒吃飯?這小丫頭若獨自吃飯,必定要挑三揀四,但若是有人來跟她搶著吃,這小姑娘肯定惜之若寶,生怕別人吃了她的飯。綺妹今日,豈非小孩子舉動?”
呂玲綺臉一紅,怒道:“強詞奪理!”
周煜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笑道:“走吧,等會真的要回不去了。”
回去之后果然已經天色近晚。晚上更衣就寢之時,黃鶯笑道:“聽說姑娘今日見到謝姑娘了?”
“嗯。”呂玲綺隨口問道:“她與二公子交好?”
黃鶯沉思片刻,對呂玲綺笑道:“倒也不算,點頭之交罷了。但謝姑娘待人謙和有禮,她又聰慧伶俐。若她性格強硬些,只怕當個女狀元倒也未嘗不可。”
呂玲綺點點頭。本朝開國即出了一位女狀元,隨后各代皆有女子入朝為官,甚至還有從軍者。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若夸贊一個女子可當女狀元,自然是極大的褒獎之意。
“依我看,她倒不如咱們大姑娘。”呂玲綺打了個哈欠。
黃鶯一面幫她拆珠釵發髻,一面笑道:“大姑娘性格忒傲氣。不過倒也未可知。太后娘娘也是性子傲氣,飽讀詩書的女中豪杰。雖然平生從不舞刀弄槍,但已然是天下女子都敬仰無比之人了。”
“喔……”呂玲綺搜腸刮肚,想著關于本朝太后的事跡:“秦太后是江東人氏吧?”
黃鶯頷首,取木梳沾了沉香水給呂玲綺梳頭:“正是。太后是吳郡人。與姑娘是一個地方出身呢。”
這位太后頗有些傳奇經歷,最令人大感贊嘆的是,據說秦太后是以寡婦之身入宮服侍先帝的。她固然是江東吳郡第一美女,但畢竟是嫁過人的寡婦,據說還有一女。
但此事大多風言風語傳的神乎其神,各個版本皆不一樣。有人說秦氏是守寡之時遇到先帝,也有人說先帝見秦氏貌美,下令殺了她丈夫,此等言論層出不窮。
但先帝崩逝后,太子年幼,秦太后垂簾聽政,總理國家大事。族中兄弟姐妹皆裂土封侯,位居要職。秦氏權傾天下,愈發讓人無法再議論太后的往事。
又與黃鶯說了些閑話,呂玲綺便和衣睡下。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呂玲綺便自睡夢中被驚擾醒來。黃鶯神色匆匆,小聲催促道:“夫人回來了,急匆匆的。府上上下都亂了手腳了。”
呂玲綺頓時一個激靈,有些錯愕道:“這么著急?”
倒也不知為何,她心中一跳,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大對勁。周夫人走不過四日,卻又急匆匆趕回來,到底是所為何事?
黃鶯旋即幫她洗漱穿戴,裝扮停當才急匆匆扯著她出門。
剛剛出了院子就見了周煜也剛剛從院子里出來。他穿著家常長衫,身邊并無人跟隨。周煜向來都是來去自由,不喜歡別人跟著,院子里也只有幾個灑掃的侍從。
兩人相識望了一眼,隨后一道往門口趕去。
剛剛在門口停下腳步喘勻了氣,周夫人的馬車就已經到了。似乎也是著急趕回來,因此沒有走時那么大的陣仗,只有幾個護衛在前,周夫人的馬車則緊跟其后。
小丫頭扶著周夫人下車。似乎是沒睡好,周夫人神色疲憊不堪,原本平和的眉眼間也有了些凝重之色。她穿著一身素色衣裳,下車后抬眼掃了一眼人群,目光停在了呂玲綺身上,她頓時覺得一陣膽戰心驚。
那目光也說不上是責備或者什么,但卻猶如刀劍一般,讓呂玲綺毫無招架之力。
“玲綺。”周夫人說著,便招手示意呂玲綺過去自己身邊。
呂玲綺只得上前了兩步。周夫人沒說什么,只示意自己攙扶著她進了屋子。
她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說?
呂玲綺一路走的平穩,但周夫人卻一言不發,在屋里坐下后,才押了口茶,幽幽嘆息出聲。她似乎忽然發現了緊跟其后的周煜,對他道:“二郎,你先下去。”頓了頓,又道:“讓你姐姐也來。”
周煜點頭道是,便轉身出去了。
周夫人似乎是想開口與呂玲綺說話,卻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又像是在顧慮什么。屋里安靜的要命,呂玲綺早上起來連口水也沒有喝上。雖然有丫頭上了茶,但是這壓抑的氣氛讓她連喝茶的心思也沒有,只盯著茶碗上的如意云紋出神。
“姨母,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您似乎看著不大好?”呂玲綺只好硬著頭皮開口詢問,“有要用到玲綺的地方否?”
周夫人微微蹙眉,終于開口道:“孩子,我……”
“大姑娘來了。”
正說著,周瑾已經緩步走到了屋里,輕聲詢問道:“母親,喚兒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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