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玲綺倒在床上,拿了張帕子蓋在自己的臉上,閉著眼睛躺了許久。
日色昏昏,忽然聽見有人悄悄打開了門,隨后有人掀開了一點床簾。
是黃鶯。
“姑娘身子不舒服?”黃鶯見她懨懨地躺著,便溫聲問道。隨后輕輕伸手去探她的額頭:“倒也沒有發燒。想來姑娘是白日里熱著中暑了?”
呂玲綺翻了個身,背對著黃鶯,沒有出聲。
黃鶯見狀便在床沿坐了下來,埋怨道:“長安天氣這樣熱,倒真是讓人難受。聽說明日還要更熱。姑娘要不要喝綠豆湯?午后煮好放涼的,涼涼甜甜,最是解暑。”
呂玲綺心中煩亂,眼看天色愈發沉下去,只好嘆了口氣道:“沒有不舒服。我只是沒有胃口,吃不下東西。”
她擺擺手道:“你莫管我了,黃鶯。”
“姑娘今日進了宮,回來就不大好。”黃鶯注視著呂玲綺輕聲道:“出了什么事否?”
她似乎覺得這樣問不大好,便又淺淺一笑:“與姑娘相處雖然不久,但黃鶯也知分寸。若姑娘覺得不好,不說便是。”
呂玲綺翻身面向黃鶯,拉著她的手盯著她看了一會。隨后她輕聲道:“黃鶯,我們以后可能再也見不到面了。”
黃鶯聞言大驚失色,急忙道:“姑娘為何這樣說?”
“我以后都沒辦法再回去了。”呂玲綺低垂眼簾,輕輕道:“你我相識一場,回去以后煩請你多照顧大姑娘才是。”
黃鶯無語凝噎,淚眼朦朧地望著呂玲綺。半晌她方才點點頭,哽咽著道:“一定。”
呂玲綺沉默了一會,輕聲道:“我想喝綠豆湯,麻煩你去拿一些來吧。最好再加兩樣開胃的小菜。”她頓了頓,換上了一個有點牽強的笑容:“麻煩你了。”
黃鶯忙不迭點頭答應,“姑娘等我便是。”她立刻起身,旋即替她關上門,去了后廚。
路上恰見到羅姑姑,羅姑姑見她悄悄抹著眼淚,便板著臉道:“你哭什么?呂姑娘罵你了不成?”
“姑姑。”黃鶯連忙擦了眼淚,對羅姑姑道:“呂姑娘不曾罵我。呂姑娘說……她說……”
羅姑姑揚了揚眉,“她說什么了?”
黃鶯抽泣著道:“呂姑娘說與我以后再也見不著了。”
羅姑姑聞言沉吟片刻,好言安慰道:“好了,她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呂姑娘可用過晚膳了?你快去拿些吃的給她,可不能餓著她了。”
“也不許在她面前哭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樣子!”羅姑姑又叮囑道。
黃鶯連連點頭,抹去了眼角淚光,忙進了廚房。
見黃鶯離去,羅姑姑不覺加快了腳步,到了周夫人屋里。周夫人正在用晚膳,見她進來了便抬了抬眼:“怎么了?”
“夫人。”羅姑姑走到了近前,俯身對周夫人低聲細語,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與周夫人。
周夫人喝了一小口湯,神色坦然。半晌她方才嘆了口氣,徐徐對羅姑姑道:“你甭管了。”
“若是到時候鬧到太后那里去,只怕咱們臉上也不好看。”羅姑姑輕聲提醒道。
周夫人搖頭笑了出聲,“無妨。此事我自有道理。”
“二公子呢?今日午后他從呂姑娘那里回來,就再沒見過他了。”羅姑姑說著,眼神不斷瞟著周夫人。
周夫人夾了一筷子菜,沒有出聲。
屋里沒有點燈,黃鶯提著食盒踏入院子,心中便有些不大高興。她叫來了院子里的粗使丫鬟道:“已經這么黑了,為何不給姑娘屋里點燈?”
那兩個丫鬟面面相覷,有個膽子大的道:“呂姑娘說她想睡一會,讓我們都不要打擾。因而都沒有進得院子里去。”
黃鶯見這緣故,也不好再多說什么,便擺了擺手讓她們散了,獨自推門進屋。
暮色四合,雖說天色還未完全黑下去,屋中已經幾乎看不見東西了。黃鶯摸索著將食盒放在了桌子上,隨后找了火折子點上了外頭的蠟燭。
帷幕垂下,她覺得有些奇怪,呂玲綺嫌棄這里悶熱,睡覺時向來不愛放下帷幕。
正想著,黃鶯便舉著一輕巧燭臺往簾幕里走。她叫了一聲“姑娘”,輕聲道:“姑娘睡著了否?”
她點燃了內室的燈,再一掀開床帳,不覺呆住了。
被褥整整齊齊的,但呂玲綺哪里在屋子里?
她連忙回身,沖出門外,對外面的丫頭道:“見著姑娘出門沒有?”
天子腳下,西北宮闕遙遙,紅日緩緩墜入天際,晚霞漫天,煞是好看。守城的兵士敲鑼三聲,提醒著還有一刻鐘便要準備關城門。呂玲綺站在城門下,不覺停下了腳步。
守城的士兵見她躊躇,便笑著湊過來問道:“姑娘是否要出城?這城門眼看就要關上了……”
呂玲綺對那士兵道:“多謝。我正要出城去。”說罷便大步踏出城門。
天色已晚,似乎這么個女子單獨出門很是怪異,那士兵不由得多看了呂玲綺幾眼。呂玲綺低下頭正欲疾步走出,忽然聽得城外馬蹄陣陣,從城外來了一高頭大馬之人。
那男子穿一身尋常青袍,身姿挺拔,居然是傅長明。
眼見傅長明就要入城,呂玲綺見狀便立刻退到了一側,垂下頭去,生怕傅長明認出她來麻煩了。
傅長明本已打馬走過,忽然復又繞回來,側一側身對她道:“呂姑娘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
麻煩了。
呂玲綺沒有出聲,卻也不敢往前走,只好站在原地。
傅長明站在離她數步的地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絲毫不意外道:“你要走?”
呂玲綺依舊沒有吭聲,與他相持著。
傅長明和顏悅色道:“你走不掉的。”
“我知道。”呂玲綺終于出聲,語氣淡淡道:“只是若我不走,怕是會更麻煩。”
傅長明揚眉道:“此話怎講?”
呂玲綺搖了搖頭沒有出聲,目光遙遙望著城外的遠處。傅長明若有所思般笑道:“你對那周小公子還真是有情有義。”
他道:“只是我勸你還是莫要出城去了。你見了他只會徒添傷心。”
“這又與傅大人何干?”呂玲綺縱然忍耐,也頗有些惱怒之意:“我與大人無冤無仇,大人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干涉我的事?”
傅長明微微一笑道:“呂姑娘,你錯了。”他雙手環抱,好整以暇地望著她:“這件事,并不是你的私事。”
呂玲綺反唇相譏:“怎么,是哪里觸及到傅大人和淮南王的利益了?”
“你不清楚嗎?”傅長明聞言并不惱怒,只是歪著頭沖她一笑:“呂姑娘?”
呂玲綺冷笑道:“那我一走了之,大人豈非更高興?”
大庭廣眾之下,她并不能直截了當地說淮南王。這句話與其說是問傅長明,不如說是問淮南王。
傅長明搖首道:“只怕適得其反。”
話已至此,呂玲綺只好低下頭,低聲道:“我必須去見他。”
“情字最傷人。你非要去,我自然攔不住你。”傅長明說著,對呂玲綺躬身做請。
呂玲綺快步往城外奔去。身后,晚霞最后一絲光線沉下。傅長明立在原地望著她往前奔走的模樣,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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