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太后說起“哀家不吃這套已許多年”之時，呂玲綺清楚地看到賀蘭殊臉上的表情驟然變了變。
呂玲綺忽的又想到了賀蘭殊的生母，心中不覺有些膽戰心驚。
董妃聞言一愣。她后知后覺地發覺秦太后要走，下意識地往前，連忙一把扯住了秦太后的裙擺。秦太后走的急，因而董妃不由自主地隨著往前跟著一撲，便整個人撲倒在地。
“太后娘娘！”董妃仍呼喚秦太后，但聲音且顯得頗有些難以忍受，低低地，好似在忍受什么痛苦似的。
“董妃娘娘！”
蔣尚書率先發現了不對勁之處，她連忙上前去扶住董妃。一種侍從宮娥也都連忙圍了上去。秦太后見狀也回頭，見董妃發著冷汗，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她沉著臉，微微皺眉道：“先將董妃送入內殿診治！”
一行人連忙差人將董妃抬到了內殿當中。呂玲綺最后離去，她分明看到了臺階上方才董妃跪下的地方，有一小灘血跡。但呂玲綺不敢聲張，只能悄悄地立在眾人之后，不礙事的地方看著。
秦太后因著早年小產，落下了些病癥，時而痛風，故建章宮內有自己的御醫。此時御醫前來倒也還算是方便迅捷，只是并非擅長千金一科，因而只能稍加診斷。
“她也忒胡鬧了。”秦太后坐在外側，一掃面前的眾人，末了轉身對蔣尚書道：“此事務必嚴查。到底是誰告訴董妃哀家要賜死她妹妹的。”
蔣尚書正色道：“是。”
她頗有些生氣，忍不住順了好幾口氣。成玦與她奉了茶水，秦太后喝了口茶，方緩過神來。
女醫診治完畢，轉過屏風，俯身對秦太后行禮，道：“回稟太后，臣已經診治完畢。”
“董妃的孩子，有事無事？”秦太后直截了當地詢問道。
女醫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有些猶豫該如何開口。末了，她輕聲道：“董妃娘娘的孩子保住了，并無大礙。只是……”那女醫瞥了一眼蔣尚書，旋即道：“只是日后需要更小心些，方才能夠平平安安。”
秦太后點點頭，輕輕閉上了眼睛。
就在此時，忽然有內侍稟奏道：“太后娘娘，天子來了。”
“天子？”秦太后猛地睜開了眼睛，道：“不早不晚，天子為何忽然前來？”
那內侍戰戰兢兢道：“回稟太后娘娘，陛下……是……是來尋董妃的。”
秦太后冷笑了一聲，揮揮手道：“哀家知道了。”
當朝天子賀蘭閎急匆匆地沖入殿中，掀簾直直叫道：“董妃在哪里？！董妃……朕的孩子！”
眾人注視著賀蘭閎前來，皆是俯身下拜，一地烏壓壓的人。但見賀蘭閎直接闖入了內室，撲到了董妃的床前，輕聲道：“卿可是哪里傷著了？皇兒要不要緊？”
董妃輕聲細語道：“陛下……陛下勿要憂心，皇兒無事……”
賀蘭閎好似此時才反應過來般，轉身走到了外室，俯身與秦太后行禮，道：“兒臣參加太后。”他又道：“兒臣在意董妃與孩子，因而失了禮數，還請太后娘娘勿要怪罪。”
秦太后直勾勾地盯著賀蘭閎，笑吟吟道：“無妨。天子擔憂皇嗣也在情理當中。”
她道：“大夫已經為董妃診治過了。董妃已無大礙，只需好生將養便是。往后天子可要看看好董妃，千萬別讓她再知道不該知道的事，到處亂跑了。”
這話頗有些意味深長。賀蘭閎緊抿著嘴唇，望著秦太后，俯身深深一禮道：“兒臣記下了。”
他好似才看到賀蘭殊一般，道：“原來大哥也在。”
賀蘭殊道：“董妃娘娘要緊，天子且去罷。”
賀蘭閎方才點點頭，轉身去里屋瞧董妃。
見此情景，賀蘭殊便起身道：“原本便是打算來向太后娘娘告罪。見太后娘娘如今心神煩悶，臣就不多打擾了。”
“也罷。淮南王的心意哀家記下了。旁的虛禮就不必了。”秦太后說著，與賀蘭殊點頭示意。
賀蘭殊又轉身望了望呂玲綺。呂玲綺起身相送，賀蘭殊與她哂笑，隨后轉身離去了。
秦太后好似在垂首沉思著什么，半晌，她見呂玲綺仍在原處坐著，奇怪道：“哀家本以為你已走了？怎么，你還賴著不走？”
“太后娘娘這是要臣女往哪里去？”呂玲綺故作驚訝。
秦太后笑了一下，轉而起身道：“走吧，陪哀家出去走走。”
賀蘭閎仍在內殿，此處卻也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
呂玲綺便起身，上前扶著秦太后，與她一同往后殿御園當中走去。
太液池中水沉靜如舊，湖水瀲滟，一片開闊。雖有常青樹蒼翠依舊，只是那綠色，卻深沉好似被人蒙上了一層霜似的。除此之外，便是遍地蕭瑟秋景了。
秦太后見了那正在池邊喂魚的內侍，示意那內侍將陶碗拿來給自己，隨后道：“你去吧。”
那內侍旋即俯身行禮退下。
她端著陶碗，揮灑魚食逗弄著湖里的錦鯉，引得碩大的鯉魚紛紛游來。
“淮南王待你倒是情真意切。”她雖在逗弄湖里的鯉魚，卻是在對呂玲綺說話。
呂玲綺站在一側，輕聲道：“臣女本不欲接受。只是……”
秦太后側頭望了呂玲綺一眼，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為何不欲接受？他待你好，豈非更好？省得你再費力氣了。”
“太后娘娘莫要取笑臣女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呂玲綺低聲道。
秦太后笑了一聲，“這一點你倒是明白得很。”
呂玲綺猶豫著望著湖面，輕輕道：“臣女有一事不明，煩請太后娘娘為臣女解惑。”
“你不明白的事，只有一件？”秦太后揚揚眉，譏誚地看著呂玲綺。
呂玲綺被噎的無話可說，秦太后大發慈悲似的道：“你說罷。”
“太后娘娘，上官姑娘墜馬一時，是否真的是董姑娘一人所為？還是說，董姑娘也只是被牽連，或者被推出來定罪的？”
秦太后抿了抿嘴唇，望著手里空空如也的陶碗，笑望著呂玲綺：“你想要真相？”
“是。”呂玲綺本想說更多，但卻并未開口。
秦太后笑望著呂玲綺道：“真相有很多類型的真相，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種？”
呂玲綺頗覺疑惑，奇怪道：“太后娘娘這話是何意？”
秦太后走近了一步，盯著呂玲綺的眼睛，輕輕道：“不知道你是想要能解決問題的真相？還是想要，害死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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