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霄目光坦然,一眼不錯的望向她,也不作聲,但就不肯移步半分。
——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站出來了,幾乎就是一瞬而動的事。
“父親萬萬不可,清兒身嬌體弱的禁不起您這頓打啊。”王守義打著空隙,正好開腔求情,又別過頭勸著趙清淼。
“清兒,你快給老爺子認錯,說句好話啊!”
那頭王氏見幫襯的人多了,立馬站起身晃過來,涼颼颼的盯著趙清淼,冷嘲熱諷道:“清兒這性子越發像你娘,忤逆長輩的本事也見長。瞧瞧,做的荒唐事都得了真傳,請了名伶到酒樓,不是叫人看盡我們王家的笑話么。”
她話說的難聽,又犯了眾人心中的忌諱,冷不丁就被王守義踩了踩腳,剛要發作就見王老爺子怒目一瞪,只好撅了噘嘴,暗暗翻個白眼作罷。
“外祖父且慢!妹妹犯錯,當屬我這當哥哥來受過。”
話音未落,趙晏久已快步如風的從后而至。
緊接著就地一跪,他側目沖著趙清淼眨了眨眼:放心,有哥在呢。
趙清淼一時感動的無話,脊背反而挺得更直。
沈霄看他們兄妹二人情深,自覺的退后幾步。
下一刻,王老爺子的拐杖還是打了下去。
“啊!”一聲慘叫,驚飛了幾只屋頂上的鳥兒。
“老爺子下手可真是有分寸,晏久背上不過就紅了一層皮。”王氏站在王守義身后,小聲嘀咕。
王老爺子收回拐杖,他打也打了,訓也訓了,坐下順順氣。
“好廚子難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不體面,銀子賺到兜里了不就成了?哎喲疼疼疼!”
“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他們都不嫌丟面子,王記打開門做生意,還要扭扭捏捏嗎?”
趙晏久當著王家人的面,在替自己妹妹叫屈。
聽他嘶嘶抽氣,臉色也是蒼白了些,趙清淼輕著力道替他擦藥。
趙晏久從前是個年少疏狂的才子,家逢不幸,經年累事才化出了一副圓滑世故的不羈樣,對人口蜜腹劍是常態,認真起來也會尖酸刻薄。
王老爺子聽著不陰不陽的話不舒心,但又不好再掛著怒色。
“罷了,王記的事另想別的法子。切記不能罔顧禮法。”
此事也算了結。
回到趙府后。常喜和常歡去街市藥材鋪拿些活血化瘀的方子,只留了沈霄在家照看。
沈霄長身挺拔站在門口,眼放碧空,心中微動。
—自己對這個趙清淼,似乎太過關心了啊。
房內,趙清淼正托著腮,蹙著眉背窗坐著。
趙晏久蹺腿揉肩,以為她是憂心,故意笑著寬慰道:“你倒是請得動亦歌出來撐場面。哎,我說你呀別多想,王記茶館那不是有個說書人嘛,請人去酒樓那頭呆幾天唄!”
“這招可不新鮮啊。”趙清淼懶懶搭腔,其實她憂心的不是王記的事,而是兄長替自己受過,有些內疚。
——這回到底是輕率了,沒有考慮周詳。
趙晏久移了目光,從案幾上的翠綠碟子里挑了顆楊梅,嚼了嚼吐了核,吃的嘴角紅艷似抹了胭脂,道:“說些吊人胃口的故事不就好了。”
“你聽哥哥細說啊……”
原來城里頭最近有一位寫話本子的先生,風頭正盛。他話本里的故事真叫精彩,這個鬼那個妖的奇異事,能把看的人嚇出一身冷汗,每每步入迷局立馬峰回路轉,結局大都是人心作惡。有好些人追著他的故事,特意從書坊預定了下一部書的坊本。
趙清淼聽完,終于來了些精神,點點頭道:“此事,我知道如何辦了。”
沈霄眸子還在放空,聽的吱呀開門聲,立馬精光一聚。
趙晏久也不走,就這么打量著沈霄,表情甚是肅然:這小子歲數不大,看著內秀持重,還臨危不懼……我這妹妹究竟帶回了什么人吶?
沈霄被盯著頭皮發麻,心頭莫名一緊。
趙晏久一本正經的表情下一瞬就崩了,張開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沈霄本能的就想給人來個過肩摔:開玩笑,天下誰人能與本王勾肩搭背?
但下手前,他忍住了:不可莽撞。
不知自己對誰放肆的趙晏久,挑眉揚唇笑道:“你叫沈九對吧?聽我妹妹說,此番回程的路上多虧有你相助,做兄長的代為謝你,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
沈霄目前只有兩件事想做:與沈翎換回來,再把行刺的幕后黑手揪出來。
他目光移到趙晏久臉上,端倪須臾,微垂下眸:“大公子客氣,說到底是小姐收留了我,哪敢再要什么銀子。”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偏偏把銀子二字咬的極重。不簡單吶!
趙晏久眼瞇了起來。他閱人不少,這等心機的也是有,遂安心道:“成吧,帳房那我叫鐘叔去知會一聲,領月錢的時候另加十兩。”
“謝大公子。”沈霄倒也不推辭,他謀劃著往后行事缺不了銀子。
翌日。
趙清淼要去東街談買賣,這回倒是沒有坐轎子,而是晃悠悠地步行出門。
沿街成市,騎樓錯落有致。
街上擁擠,叫賣聲前后迭起。
趙清淼縱是兩只眼不時流連街邊小攤,但心系正事,也沒有停下耽擱。
常喜從旁替她撐著把竹青紙傘遮蔭,沈九則負責在旁作了護衛。
一刻后,三人到了云夢齋。此處乃本城最大、最齊全的書坊,兼有刻書之能。
經小二提醒,云夢齋老板上前來,與趙清淼寒暄兩句,便將人往樓上引。
待趙清淼把想要買斷白玉先生新話本的意圖一說,云夢齋老板坐不住了。
他牙疼的仄聲,思量了開口:
“哈哈哈,原來是為這事而來。趙小姐有所不知,白玉先生的話本一直很搶手,我這的生意全靠他托著。你一下子搶走,我們豈不是要喝西北風去?”
看來行不通啊。
趙清淼將松子糖拿在手心捏了捏,目光一折,神情變得溫良誠懇許多:“老板你聽岔了,白玉先生還是你的發財樹,我只需先生的新書稿上冊。待我樓里的說書人每日念上文,不必說完,等人聽的入迷心癢,我再告知他們,想聽下文來你云夢齋買就是。該分的利不會少給你,你也沒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