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投喂手冊

第三十一章 誰比誰尷尬

真是巧啊。

王守義老臉一熱,明明被抓了正行還一本正經道:“晏久你不要誤會,家里事多煩心,我才會來風月樓小酌幾杯,除此之外絕無其他。”

趙晏久嘿嘿一笑,遞個眼色道:“我懂我懂,舅舅安心。”

三人進屋。亦歌遣人送來幾個下酒菜,自己則掀起簾子進了里間撫琴。

琴音婉轉,撥動如流,合著綿吟細語,化出萬種風情。

王守義不情不愿的落座,趙晏久干脆挪了挪凳子湊近,遞上酒杯道:“舅舅,今日有幸跟您喝酒,咱們也訴訴家常。”

“你想問什么?”王守義奇怪的看他一眼。

趙晏久目光突然幽深了,憶起往昔,語氣里透著淡淡的傷感。

“當年,外祖父明明與我們不相往來,怎么突然會派人上京接我們兄妹?這些年,我每每旁敲側擊,他總不愿細說。”

話說當年,趙家兄妹的娘親出身商賈大戶,人美心善偏偏看上個窮秀才,也就是他們的爹趙千山。趙千山品性澄淡,有文人風骨,又正氣大義。那時城里傳的離譜,說兩人不守禮法暗結珠胎,所以被家人趕出永城。其實呢,兩人離開是因為趙千山中了舉人,要上京應試。

王老爺子覺得踏入官場深暗,人人都是爾虞我詐,故對兩人的婚事很是不滿。即便后來趙千山已成了四品朝官,他娘一月一月的寫家書回去,也不曾給過回應。

趙晏久的娘在生下趙清淼后體虛而虧,纏綿病榻,熬不過幾年竟然先去了。也是那之后,趙千山辦了一個案子卻出了大差錯,被先帝當朝罷官,郁不得志的飲酒,結果掉河里死了。

彼時的趙晏久一十六,已經考進官家學堂,正要為科舉而奮發。奈何天不從人愿,先是心上人拒了他,再有人告他試考作弊。一個恃才傲物的驕子,從此再也不敢輕信人心。

趙家兄妹倆在京無依無靠,前路一片坎坷,王老爺子卻派了人來接他們回洛陽永城。

“晏久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過去的事,何必執著—”王守義喝下一杯清酒,捏了捏趙晏久的肩膀:“怕了你日后再問我。我只知當年爹收到過一封書信,看完之后整個人就變了臉色。然后,就派人接你們回來了。”

趙晏久目光一凝,點了點頭,心中并沒有豁然。

—那封信里一定有什么。

里間一曲終了,美人起身出來。

“聊的什么?眉頭皺的這么深?”亦歌過來斟酒,向著趙晏久探過來手。

后者忽感額前一暖,匆忙躲過,張嘴訕笑:“別別別,我不近美人,你知道的。”

“你又不是吃齋的禿驢。”亦歌今日一連被拂了面子,隨即怒嗔起身。

——好一對兄妹,一個命格兇煞,一個不能人道。

亦歌挾著怒氣敞開門,卻把一對正走過的主仆嚇了。

“哎喲!姑娘你要嚇死人啊!”一個摸著胸口叫嚷。

“福三,別這么一驚一乍。”一個語氣鎮定。

—這倆貨的聲音怎么有些耳熟啊。

趙晏久還在思忖,一旁的王守義突然起身,蹭蹭蹭的快步走向門口。

“爹?!”“老、老、老爺!”

趙晏久知道是誰了。嘿,今兒個真是有趣了。

亦歌的火氣還沒消,干脆將趙晏久趕了出來,眼不見心不煩。

門扉“砰”一聲緊緊的合上了。

亦歌看銅鏡里分明朱顏玉貌,兀自摸著梳子嘆一聲:趙晏久你就是眼瞎心盲!

罷了罷了,誰年輕時沒喜歡過一個缺心眼呢?

四個人站在走道里,面面相覷,一陣尷尬。

待王守義付過了酒錢,四人才從風月樓走出來。

彼時蟾月掛樹,石徑映輝。

“你上青樓干什么?時常往這跑嗎?”王守義壓著一肚子的火,看向王玨時已是怒其不爭的表情。

王家父子同游風月樓,這等佳話要是傳出去,怕是要驚動家里的河東獅。搞不好呢,明日王家就成了人人茶余飯后的笑料。

王玨眉目清朗,就是抿嘴不答。他這年紀都是長了逆鱗的,遇事不愿解釋,你越逼的急,干脆梗著頭別過視線。真真氣死個人。

這一下就似點了火油,眼看王守義氣的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舅舅別打!有話好好說,不就來了風月樓嗎?不值當動手啊!”趙晏久趕緊出來幫腔。雖不是親弟弟,好歹也是同脈不是?

奈何他今日酒喝的有點多,頭隱隱有些疼。好不容易搜腸刮肚,打算圓場:“好個福三,還不趕緊解釋解釋?想看你家公子被打死嗎?”

福三這條狗腿子早已嚇成了呆若木雞,聽了趙晏久提醒才回魂。“老爺你聽我說,其實、其實二公子只是來這花銀子聽故事,別的可什么都沒干啊!”

王玨出聲打斷他,沉了沉目光堅定道:“福三別說了,我親自說。父親,我來是為了寫話本子。”

“荒唐!你干什么不好,寫什么話本子?那是你該干的事嗎?!”“小小年紀當個紈绔,跟誰學的啊?”王守義完全尊崇了王老爺子的迂腐,很是心痛自己兒子誤入了歧途。

趙晏久是萬萬沒想到:王家出了個奇才啊。這小子大小獨樹一幟,就從不輕易為人理解。

他目光贊許,便悄悄伸出手指,在胸膛前對著王玨翹了個大拇指。

沒成想,王守義這廂剛好回過頭來,給瞧個正著。立馬怒火一轉,殃及池魚。

“還有你晏久,枉我把王玨送你的學院,你平日怎么管教的?上梁歪了下梁也歪嗎?”

我......開個學院招誰惹誰了?

趙晏久活像吞了一只蒼蠅,硬擠出一絲別扭的笑容道:“舅舅教訓的是,明日我去學院好好管管他們。”

一更敲鑼的剛過,街上行人漸少,有幾個擺攤的正收拾東西回家。

趙晏久告別了王家父子,也在往家走。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腳步虛浮,眼神也是迷離。鼻間忽聞得一絲食物香氣,立馬勾起胃里一陣空虛。

他就近擇了一個還沒收攤的,看也沒看清就一屁股坐了下去。敲敲桌面:

“來碗面,墊墊肚子。”

那背對著的人穿粗麻羅衣,太過寬松顯得不太合身,扎著圍裙,不時的擦擦手,頭頂馬馬虎虎的扎了一個發髻,筷子斜插作簪。

“客官……我收攤了……”

恍然聽到女聲,趙晏久吃驚的抬眼去看:一張鵝蛋臉,一雙杏仁眼,櫻桃口,彎月眉。帶些歉意的扯了一抹笑,果然是女兒家的嬌俏柔美。

趙晏久喉嚨一陣干澀,憋了憋道:“放心,給你錢。”

“不是,客官,我真的收攤了……”那姑娘說話聲越低,神情委屈的就像是被個大漢拿刀抵著一般。

“當本公子圖你那點吃的嗎……說吧,三兩夠不夠?給我整碗什么醒醒酒呃!”趙晏久腹中有火,發完了還打了個酒嗝。

他本就長得出塵之姿,吃醉酒的眼神更顯落寞。

那姑娘盯了會,心中雖然猶豫,但還是磨磨蹭蹭的打開了紅泥爐子,重新點著火……

過了會,一碗香氣四溢的面疙瘩就擱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