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酒壯慫人膽,惡向膽邊生。那吃醉了的錢公子見趙晏久非要多管閑事,立馬變了怒相,揚起拳頭朝著他俊朗的面上掄去。
趙晏久笑意頓生寒,眼見著拳頭就要落到自個鼻尖卻不躲開,旁邊的亦歌看的心顫膽急,出聲驚呼。門口的小廝正被常歡擋著,見他強壯結實的塊頭不敢硬碰,只得拉長脖子往里瞧。
下一瞬,拳風掃過耳邊直接偏了過去,就見趙晏久已經一腳踹中錢公子的肚子,差幾寸就到了命根子上。
錢公子憋紅的面容一下扭曲,因為痛楚而脖子上暴了數條青筋,嘴唇顫著呼呼吸氣,捂著肚子哪還有方才的得意勁。
他眸光陰鷙,正欲踹回去,卻被趙晏久先近一步猛地手肘撞來,他人一下失了平衡連連倒退,恰好把一旁桌椅撞的晃動,茶杯就斜斜滾掉了地,水也潑了出來。
月色在木板上投了一道剪影,湖風徐徐地吹進來。汗珠順著額頭鬢角慢慢滑落,懸在趙晏久緊繃的下頜,他薄唇一張:“錢公子,點到為止吧。你可知,今夜還有誰來游畫舫了?”
錢公子被他教訓一頓,酒意稍醒,生出一分理智,挺直腰板停了要動手的意圖。
亦歌立馬湊到趙晏久跟前,去看他有沒有受傷。趙晏久尷尬的避開視線,繼續慢條斯理道:“鬧大了,趙某人倒是無所謂,可是你老爹做生意欺行霸市慣了,若被我告上去查一查,只怕——”會怎么樣,他就不說了。
“你以為我會怕嗎?”錢公子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暗想:莫不是童知府來了?他爹可是叮囑過,在外怎么胡鬧都行,別搞去官府就成。
他內心掙扎一會,才又兇又怯的道:“哼,小爺今夜放你一馬,可姓趙的你記好了,這筆賬留著慢慢算!”
惡狠狠的放完話,錢公子就灰溜溜的捂著肚子出了艙門。
別個畫舫的人在瞧熱鬧,半身懶懶趴在欄桿上打趣問他:“喲,方才動靜好大啊!錢公子成了沒啊?怎么這么一會就出來了?莫不是平日里被掏干了,哈哈哈哈……”
“胡說!”小廝怒目爭辯。
錢公子今夜吃了悶虧,怒火登時全發在了小廝身上,直接回身踹他一腳,再沖著畫舫上的人冷嗤一聲,腳步加快的離開了岸邊。
畫舫艙內,亦歌水眸柔柔一轉,綿言細語道:“你倒是來得巧,晚一些我就打算投湖了。”
趙晏久松了松筋骨抖了抖肩,一貫的沒個正經道:“活著可比什么都重要啊!以你在風月樓的名頭,老鴇怎么還叫你出來接這種活?”
亦歌淡淡一笑,面上染了一層凄苦的愁容。“我是風月樓頭牌名伶,可也終究是個玩物。媽媽收了錢公子三百兩銀子,這么來看,其實我還挺值錢的呢。”
她視線一轉,心中帶著某種期許,目光灼灼了盯著趙晏久:“趙公子,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已經攢好了贖身的銀兩,只需你一句話,愿不愿帶我回趙家?我不求做妻,只是做妾我也甘愿的。”
趙晏久當場怔住,神情變不知所措的慌張。雖然一直知道亦歌對他的心思,可他也一直婉言拒絕著。眼下,亦歌是要攤牌了啊,就看他還能怎么躲。
思忖再三,他強自鎮定下來但仍負手站著,拳頭掩在袖下慢慢攥了攥,指尖掐的掌心泛白。
語氣是斟酌后的,一字一句卻戳了人心:“亦歌,你要想離開風月樓,我可以幫你;你若想找個好人嫁了,我也可以幫你。只因為,我是拿你當了朋友的。”
——他不提身份地位不般配,也不提是不是另有歡喜的人,卻說把她當成了朋友。這一瞬,亦歌的心真如墜了冰湖般,又冷又痛。
不知怎么才緩過了神,她忍著滿目的傷心,面上強撐著最后一絲驕傲,扯出笑來道:“你趙公子結交一個風月樓名伶,想來也是可笑。日后……日后,我可不能癡心妄想了。”
說到最后,竟是自嘲了。
趙晏久硬下了心腸,不多言就折身離開了畫舫。出門走遠幾步,在昏暗處就抬手朝自己嘴巴上輕摑了一下:叫你長得太俊吧!平白惹了一身桃花債。
身后的常歡一言不發,其實他在門口聽著挺同情亦歌的。
等趙晏久再想登上童知府的畫舫,發現船已經飄到湖中央了。行舟推波瀾,波光似錦緞,微風拂瀾衫。他立馬垮下神情,一陣無奈嘆氣。
粼粼水波倒映著月光清輝,映照在亦歌的面容上。趙晏久走了,她還沉浸在渾噩中,神情一度恍惚,有那么一瞬看見她的眸子略有波動。
亦歌慢慢走出艙門,卻停在了船欄邊望著湖面不動。有風月樓的下人抬了一頂紗幔轎子在岸邊接她,瞧她神色不對接連喚幾聲,差點急的沖上畫舫來。
她冷冷淡淡地開口:“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啊。”然后,蓮步輕盈邁開,換上樓里貫見的那種艷麗笑容,心死的情緒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沈霄原想著一頓吃食是小事,哪知常喜和府中幾個下人一直攛掇著他喝酒。這倒也還好,只是常喜這丫頭一高興喝多了幾杯,直接拉著沈霄過去耳語。
說什么沈九你要大膽向小姐表白,趙家小姑爺的位置非你莫屬。
沈霄拍開她的額頭,只道她純屬多管閑事。
一行人天黑了才回到趙府,沈霄發現趙清淼竟然不在家中。等在走廊上撞見了鐘管家,忍不住問道:“鐘叔,小姐呢?”
鐘管家手中提著一盞燈籠,笑了笑答:“小姐喊了頂轎子,午后自己去了王家。算算這時辰,也該吃完飯回家了。”
沈霄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借走了鐘管家的燈籠,拱手道:“那我去接小姐回來。”
出了趙府大門,沈霄是越走越快。燈籠晃著,昏黃的光始終投在腳邊寸許,他不知自己在焦急什么,卻是一刻不敢耽誤,生怕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趙清淼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話說趙清淼午后一覺睡醒,身邊沒了多嘴的常喜,也沒了寡言的沈九,倒是生出一絲的不適應來。她思量一下,拿起一盒祛風濕的膏藥,乘上轎子就往王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