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久吃面的動作倏地一滯,揚起的眉梢輕落下了,長而濃黑的眼睫壓著那雙瀲滟的桃眸撲閃幾下,神是不辯喜怒。
須臾,眸中似有光流轉,他慢騰騰張口道:“吶你,愿意待就待著,趙府也不差一雙筷子。只是既然做了東家的活計,可別再想著出去干私活。你那面攤生意也不咋地……至于月錢嘛,我會交代給鐘叔的。”
趙晏久說的十足大氣,神自若的端起海碗就將濃湯喝盡了,再垂眸捏起袖管抹干凈嘴,倒無意襯得唇色鮮艷的很。
蘇阿聽得喜上眉梢,安心的嘴角揚起弧度,上前三兩下就收拾碗筷放于托盤,接著躬告了退。出去時故意偏著道與常歡擦肩而過,壓低聲提醒一句:“常大哥,鍋里還留著一碗,你一會緊著點過來吃啊。”
常歡是直眉楞眼粗漢子,難得有個俏姑娘這么心腸的對他,頗有些不習慣,一下子紅了臉頰的支吾起來:“哦、哦,我一會就去。”說完,不知為何心虛了,偷眼去瞧瞧趙晏久,見人坐姿端正,似乎壓根沒在意這頭。常歡才放心的松了眉頭。
聽著腳步聲離了門檻,趙晏久抬了眸,視線從纖細的背影一下子滑到了常歡上:蘇阿不是子靦腆,在自己面前慫的很么?何時跟常歡先混熟了?
常歡心中盤算著托詞準備告退,忽聽到趙晏久出聲喚他。
“常歡,我都瞧見了啊,你們熟絡的。”這話得細品。趙晏久淡淡睨著他,蹙起長眉問:“不會是,她看上你了吧?”
常歡面色一瞬燥成了豬肝紅,連連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會喜歡我呢?”緊張的手握成拳。嘴上這么說,還是不免心旗蕩)漾了。
蘇姑娘不錯啊,若真是對自己有意——
“呵,老樹開花咯。”趙晏久撇開眼,面上端的不冷不,就差一句恭喜了,只是喉嚨里突然酸澀,怎么也道不出口罷了。
自從命案了結后,李貴就被官府放了出來。哪知他見了王氏后,嚷著再不敢待在永城做菜,死活要討了銀子連夜奔回鄉去。
王氏經此一事,整個人就懨懨的,再也無心插手去管王記酒樓的事。這一時閉店事小,若真絕了這塊招牌就事大了去。所以王守義今急著來找趙清淼,商量起王記后如何打算。
有常喜在旁候著,沈霄替他們掩好門,只管與鐘管家打個招呼,光明正大的溜出了趙府的大門。
“哎讓一下!”有人擔著獨輪車過,車上是一捆捆白菜梆子,葉嫩很是水靈。
又有人舉著一只新鮮的豬蹄膀借過。
“今這條路怎么這么擠?”
“你不知道么?今秋試啊,貢院那邊的道不能走,好些人只能繞路了。”
沈霄目視前方,在人堆里閑庭信步,神色寡淡,卻沒有漏聽街上的對話。
行了一段,他忽停腳步,清眸微垂打余光里脧尋四周。見無異,才轉折角,進了龍踞巷的胡同口。
棉布鞋底攆著青石板路,每一下卻是細若無聲。
在一處舊屋前,沈霄扣了扣銅門環,過了一會才聽里頭的腳步聲急促而至。門從內只打開一道縫隙,正好探出霍老翁那張老臉來。
他面上劃過驚色,卻很快掩去了,手撐著門框,神別扭著道:“沈九,你怎么來了?”
沈霄雙手背后直腰桿,目光越過門縫去瞧,隱約在窗子那看到個人影閃過。目光深沉了,嘴上扯出一絲笑道:“正好有空過來瞧瞧你。怎么,霍老家里來客人了?”
霍老翁余光往內院里斜了斜,訕訕的點了點頭。
他似乎為難,無意把人往里請。沈霄唇邊笑意淡了,眼皮微微一耷,惋惜道:“既然霍老不方便,那我改——”
誰也沒看到,一只精壯手臂忽的抄過了霍老翁的腋下,直接將門猛地推開。
面面相覷,再是驚怔。
沈霄怎么也想不到,郭卜竟然進城了,還躲在了霍老翁這里。兩人相熟?什么交?
郭卜張大了嘴巴,正脫口而出一聲‘陛下’,腦中嗡一下驚醒了。他抿緊嘴,斂眉肅目,避開一邊,手往內一揚。
“公子,里頭請。”
沈霄凜了凜雙眸,自帶威嚴的跨進門內。
甫一入屋內,就掃見一人翹足倚著靠背椅。著竹青紋厚夾棉緞袍,發髻斜盤橫插一劍式木簪。無精打采的耷拉著腦袋,容色是帶著病氣的慘白瘦削,五官平常,湊在一起卻也不顯平淡。尤其是一雙眸子望過來,眼底隱隱藏著如劍般的鋒芒。
“這是秦今,屬下的師弟。今早入城未免張揚,秦今安排來了這。”郭卜說完,面露愧色的想要下跪請罪,卻被沈霄眼疾的伸手攔住了。
“在外不必拘禮。”
郭卜目光一,緊了緊牙根,蹙眉逼)出一句:“屬下沒有盡責,叫公子受難了!”
沈霄最怕文人唧唧糟糟,不過動不動以死謝罪的武夫他也疲于應付。
“還好,我這不是沒事。”
郭卜聽了雙眸不微怔:這分明是沈翎,可又覺得哪里不對勁。依著天子從前經事的子,不說嚇得嚎啕大哭,也要撲上來責罵一番。怎么變了呢?
沈霄側過臉,暗啐一聲差點忘了。回過頭道:“人不可能永遠年少無憂,此番出來權當歷練了。”
郭卜有些激動。陛下長大了啊,江山有人擔著了!那頭的秦今本默不作聲,聽聞這句子動了動,懶懶的抬眼皮。
霍老翁與秦今有著一段淵源,他本就看著沈霄的模子似先帝幾分,眼下便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天老爺啊,兜兜轉轉,老朽怕是塵緣未了。
他思緒萬千,面上已經惴惴不安,如坐針氈。
沈霄目光剛從秦今上收回,無意瞄見了霍老頭神色不安,心頭立馬一沉,涌上來數個疑問:這霍老頭早就說過從宮中出來,不知從前隸屬哪一司哪一部,又因何能與千機閣主相識?
秦今在那默默翻個白眼,終于開了嗓子,捋捋袖子一拱手:“今早來得急,忘記通知我那乖徒兒了。這段時,小虞沒有得罪公子吧?”
沈霄扯扯嘴角,笑道:“不曾,她幫我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