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珠追著球跑進屋子。
當年在陜西莊子的時候,外祖父聽說林寺真的妻室來了,就會在身邊的大黃狗脖子上掛一串鈴鐺。
大黃狗跑起來一顛顛,鈴兒響叮當。
趙氏離得遠遠的,臉色鐵青,沒說幾句話就匆匆忙忙走了。
別看外祖父無欲無求,但他對不喜歡的人從不手軟,也不會多說一句廢話,這位趙恭人有不寐癥,最討厭這種異常、持續的響動。
魏大人不知曉其中內情,不會猜到她是故意這樣做的,只會看到她不下心弄掉小球,追著小球四處跑動。
換做從前,她可能會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可是得知魏大人就是當年獄中的少年之后,她心中略有些不忍,他的舊傷有可能與她當年匆忙取出那利器有關。
不管怎么樣,先將今日之事遮掩過去再說。
趙恭人想要仔細看看那位魏大人,卻被珠珠的小球折騰的不勝心煩,鈴鐺的聲音讓她想起族叔那只老黃狗,真是有什么樣的外祖父就有什么樣的孫女。
竹球終于停下。
趙恭人急忙回魏元諶的話:“回魏大人,我正是林寺真的家眷。”
趙恭人說完話看向珠珠,只見珠珠指尖觸到了竹球,可惜沒有將竹球拿起來,反而撥弄得更遠了。
趙恭人的一顆心又隨著那鈴鐺響動狂跳起來。
初九盯著顧大小姐,眼看顧大小姐與魏大人走得越來越近,他不禁吞咽一口。
他現在只要看到三爺和顧大小姐在一起就害怕是怎么回事?
生怕三爺再有什么不合時宜的舉動。
初九看著魏元諶的手動了動,心中警鐘大作,差點脫口而出:三爺,您要干什么?
好在三爺的手沒有伸向顧大小姐。
林夫人先吩咐下人道:“快,將大小姐帶出來。”
寶瞳跟進來低聲勸說,顧明珠自然不愿意,顧家下人也不敢強迫這位大小姐,只好站在一旁。
顧明珠正玩得酣暢,一步步地走在墨黑的方磚上,看著那小球,嘴角微微翹著,甚是歡喜的模樣。
魏元諶垂著眼睛看眉目舒展的顧明珠,在這時候進門必然有她的意圖,之前他用字條試探,她卻沒有上當,心思只怕比他想得還要深,他試探她之后發生了什么事?
魏元諶仔細回想,他舊傷發作,不知不覺中脫了力,突然起身,不禁腳下踉蹌,然后顧大小姐拉住了他的手臂,她支撐的力氣不大,卻讓他在關鍵時刻控制身體依靠在石桌上。
如果她沒有動手,他只怕會摔在那里。
他被扶到顧家客房中,左腋下的疼痛漸漸讓他陷入昏迷,再往后……腦海中隱約有什么情景浮現出來,卻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他該是昏睡了過去,直到初九又將他喚醒。
此次來顧家雖然有些波折,但他卻拿到了想要的結果,顧大小姐能在緊要關頭攙扶他,可見心智沒有問題。
那么顧大小姐現在丟開竹球是為什么?魏元諶看向林寺真的妻室,只見那婦人眼睛盯著竹球,臉上一閃煩躁的神情。
這婦人方才見到他時,還在悄悄地探查他,現在卻什么也顧不得了。
顧大小姐這是在幫他?她定然發現了,他是強撐著站在這里,魏元諶眉頭又是一皺,面容變得更加陰沉。
從刑部大牢出來之后,他還沒有在人前失控過,即便舊疾發作,也會避開外人,現在竟在顧家人面前露出端倪。
還好身邊有初九照應,應該不至于出差錯,有損他的顏面。
不過這般虛弱的模樣被顧家人看到,也不是好事,以林夫人的謹慎、小心,應該不會說出去。
魏元諶收回思緒,眼下最重要的是掌控住局面:“你們是何時來的太原府?”
趙恭人只覺得這位魏大人的聲音更加冷漠,不假思索地回道:“今日才剛剛進城。”
魏元諶接著道:“前一夜宿在什么地方?”
趙恭人一時愣住,半晌才道:“距太原府二十多里外的驛……酒樓中。”
魏元諶看向初九:“去看看林家拉車的馬匹。”
走了二十多里路,馬匹定然見疲態,如果趙恭人撒謊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趙恭人也看出了魏元諶的意圖,臉上一閃慌亂:“大人……這有何關系?”
“本官查案無需與你多言,”魏元諶說到這里,施施然坐下,身姿挺拔,眼角似是蒙了層寒霜,“不過,你若是對本官撒謊……”
那聲音入刀般戳入趙恭人心里,趙恭人黃忙不迭地道:“我們在城外五里坡盤恒了兩日,只因為長途跋涉我身子不適,所以沒有著急動身入城,方才大人突然問,我沒有多想,就隨口說了出來。”
看著魏元諶眼角揚起,趙恭人不自覺捏住了帕子:“方才的話句句屬實,不敢再欺瞞大人。”
林夫人看向趙恭人,既然早就到了太原府外,為何要撒謊呢?
林夫人剛想到這里,顧升上前稟告:“郎中來了。”
趙恭人眼睛一亮立即道:“大人,小兒不慎被馬……摔傷了,容我告退前去照應。”
魏元諶沒有說話,趙恭人再次行禮,慢慢地向后退去,走過了這院子,趙恭人才長長地松一口氣,魏大人比傳言中的更駭人,被他盯上恐怕日子不好過。
趙恭人萬分后悔,早知會如此,她絕不會這時候來到顧家,希望方才她沒有露出什么馬腳,否則被人知曉,可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趙恭人離開,林夫人低聲道:“魏大人再歇一會兒。”
魏元諶站起身:“不必了,改日我再來拜訪夫人。”
初九立即帶著親衛進門,前來攙扶魏元諶,魏元諶揮了揮手,自己慢慢地走了出去,乍看起來似是與平日里沒什么不同,只是走得有些緩慢。
走到門口,魏元諶想起方才顧明珠的舉動,他停住腳步,轉過頭去,只見顧明珠已經坐在了椅子上,燈光下她的臉頰顯得格外的靜謐。
魏元諶腦海中又是一閃,不禁有些失神。
初九低頭清了清嗓子。
魏元諶這才回過神來,面色不改地低聲道:“我接到京中的傳信,太子爺動身來了太原,這兩日就會到了。”
顧明珠抬起頭,魏元諶將那字條上的消息告訴了她們,是感激母親的照顧嗎?
魏元諶說完話繼續向外走去。
林夫人看著魏元諶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魏家也是不容易,遭了大難之后,家中也只有這樣一個出挑的子弟,魏三爺肩膀上的重擔可想而知,皇后娘娘無子,魏家的處境恐怕就不會有變化,日后還不知要走得多艱難,越是靠近權利就越危險,魏家這滔天的富貴也是罪,也不知道將來魏家會如何。
林夫人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他們顧家不過是沒落勛貴,哪里輪得到來操這份心?今日這“意外”順順利利過去了,以后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
初九將魏元諶扶上馬,三爺看起來又威武非凡了。
這世上恐怕沒有誰比三爺更厲害,出了那樣的事,還好意思在顧家端著架子,如果是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
“在做什么?”魏元諶的聲音傳來。
“鉆……”初九及時擺正自己,“那林寺真的家眷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