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老爺轉頭去看袁氏身邊的管事媽媽,管事媽媽也正定睛向被拖拽上來的人瞧去,當看到那兩個人面容時,管事媽媽神情為之一變。
程大老爺的心立即涼了半截,看樣子程翌不是騙他,那兩個人侮辱過趙氏的人真的沒有死。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順天府尹蘇甫不疾不徐的聲音響徹在府署大堂上。
“小人侯勇。”
“小人錢云生。”
程大老爺緊張地握起拳頭。
“程大人,”蘇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程大老爺,“這兩個人就是連升客棧的兩個商賈?”
商賈人還活著沒有死,按理說是好事,至少程家就沒有了罪責,可程大老爺卻更加不安起來,看那逆子的臉色就知道,程翌早就知曉內情,這逆子設好了陷阱等他踩進來,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程大人?”蘇甫再次詢問。
程大老爺咳嗽一聲:“我……不知曉。”
程翌一臉疑惑:“父親方才不是說,從頭到尾都清楚此事嗎?怎么現在又不知曉了?”
程大老爺面色不虞。
眼看著父子兩個人又要鬧起來,順天府尹蘇甫先向侯勇、錢云生問話:“你們二人為何來到京中,與那趙氏是否相識?其中到底有多少內情,還不速速道來。”
兩個人在大牢中已經嚇破了膽,聽到這話立即如竹筒倒豆子般開口。
侯勇先道:“我們私下里與韃靼人做些生意,買賣些布料和茶葉換毛皮及人參等貨物,趙氏和彭良托我們二人在韃靼打聽與鄭汴有關的消息,有一次……我們二人……喝醉了酒,見趙氏美貌就動了別的心思,那趙氏拼命反抗,差點出了人命,我們也不得不罷手。
事關女子的名節,想趙氏那婦人也不敢向人聲張,我們為了穩妥起見要挾趙氏,若她敢報官,就將鄭汴之事說出來,讓他們在襖兒都司永遠打探不出半點的消息,之后我們就倉皇逃走了。”
錢云生聽到這里也忙道:“不過從那往后,我們也不敢再去找那趙氏和彭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彭良所殺,后來……在襖兒都司我們提及了趙氏的事,引起了襖兒都司濟農身邊人的關注,他向我們打聽趙氏和彭良的消息。
我們拿了金銀就全都說了,我們以為發了一筆橫財,便帶著貨物回到大周,依舊做著我們的事,直到一個多月前,我們才發現家門外被人盯著,一天夜里有人潛入我們家中帶走了我們的家眷,讓我們照他們的意思行事。”
錢云生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自己一時貪念惹了大禍。
蘇甫接著道:“帶走你家眷的是何人?”
錢云生搶著回話:“是韃靼人,我們常年在北疆走動,能夠分辨出來,他們身上總有一股腥膻味兒,說話聲音也與我們略有不同,而且他們說了我們報官也是無用,大周的府衙管不得他們。”
錢云生說到這里,順天府府署大堂上一片安靜,蘇甫皺眉思量,旁邊的程大老爺也明白了幾分,終于知道程翌將他帶來府衙是為了什么,程翌并不是要他認下陷害趙氏之事,而是要將他卷入林寺真通敵的案子。
趙氏之所以會被楊氏抓住,是這二人向韃靼人泄露了消息,從那時候開始這兩個人已經被韃靼人握在手心中。
現在誰與這二人串通,那么就是與韃靼有關系,程大老爺想到這里立即看向蘇甫:“蘇大人,方才您問我是否認識這二人,我……我確然不認識,我……是一氣之下口不擇言,置氣的話大人不能當真。”
蘇甫并不去理會程大老爺,眼下正是審案的關鍵時刻,要一鼓作氣完成文書。
蘇甫的順天府府尹之職是皇上欽定,一年之中涉及達官顯貴的案子不在少數,蘇甫靠的就是公私分明,才能在穩穩地坐在這里,皇上夸贊他是“本朝第一府尹”,就連那些老御史也要對他高看一眼。
程大老爺發現蘇甫依舊板著臉看堂下的案犯,手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
蘇甫沉聲道:“你們來京城是為了何事?你們又是什么時候到的京城?”
重要的問題來了,程大老爺幾乎不敢喘息,仔細地聽著兩個商賈說話。
侯勇道:“山西衛所兵變,朝廷出兵平亂,這時候綁走我們妻室之人出現,他讓人放回了我們的妻室,只留了幾個孩兒做質子,吩咐我們進京向程家賺一筆銀子,這筆銀子到了手分出一半給他,他就會將我們的孩兒放回來。”
聽到這里蘇甫臉上更多了幾分威嚴:“這些都是實情?你們沒有說謊?那些韃靼人沒有許給你們好處?只是放了你們的妾室就讓你們心甘情愿地為他們做事嗎?”
侯勇目光閃爍不敢去看蘇甫,錢云生被嚇得渾身顫抖,顧不得別的結結巴巴地道:“給了,他們給了我們田產、大屋、婢女,將這件事辦好,還會有其他賞賜,我們要做的也很簡單,就是京中走一遭,告訴程家趙氏早就失身于我們二人,程家不想我們出去亂說,就給我們一筆銀錢,若程家敢對我們不利,還會有人將這話宣揚出去,讓程家永遠抬起頭。
高門大戶哪里敢鬧出這種丑事,我以為能就此榮華富貴就答應了下來,到了京城之后我也是倍加小心,后來有一天晚上我出去小解,看到那韃靼人偷偷與一個小廝私下里見面,韃靼人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不會再出差錯,這次趙氏必然活不成。”
蘇甫道:“你可能認出那小廝的模樣?知道他為何人辦事?”
錢云生連連點頭:“能……能……因為被我撞破,那韃靼人不得不告訴我,那是袁家的小廝,袁夫人現在是程家的當家夫人,袁家問了我們侮辱趙氏時的細節,還問我們有沒有在趙氏身上留下痕跡,有了這些證據才能說服程家拿銀子,我們全都說了。”
程翌克制著怒氣,等待蘇大人向父親問話,現在驚慌的該是程家和袁家。
蘇甫看向衙差:“將人帶上來。”
幾個人被押上了堂。
蘇甫道:“你們能否從他們之中認出那小廝?”
侯勇之前說了假話,現在立功心切,立即指出袁家小廝:“就是他沒錯,當日我雖然沒有聽到他與韃靼人說話,但后來自己都是他代替袁家問我們話。”
錢云生也跟著頷首。
程大老爺看去,那小廝他認得,就是袁家管事的兒子,平日里很得袁家重用,看到這里程大老爺肩膀登時垮下去。
“袁家怎么能做這種事,”程大老爺看向蘇甫,“大人定是我那內人害怕正妻位子不穩,嫉妒心起才會用如此手段,她是一時昏了頭被韃靼人利用。”
蘇甫驚堂木一拍,面色深沉地看著程大老爺:“這里是順天府衙不是程家,本官之前詢問過你,你說知曉此事,如今又怪在袁家身上,是否一會兒本官審出實情,你又要換說辭?程大人是藐視公堂,還是目無王法?”
程大老爺不敢再說話,他只希望案子查到這里就打住,萬萬不要再牽連太多,畢竟趙氏后面還有一個山西兵變案,現在又扯出了韃靼人,一不小心就會馬失前蹄。
只要程翌和趙氏能息事寧人,讓他將趙氏接回程家養起來,也不是沒有商量的余地。
程大老爺剛想到這里,從衙門外走進來一個人,看到他的身影,程大老爺不禁打了個冷顫。
衙門外的袁氏聽到里面傳出的消息,臉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焦躁和恐懼。
“夫人,”管事媽媽顫聲道,“衙門的人來向您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