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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瀾衣這一跪,驚得不止是那名乞丐老者,更是在場的所有人。
尤其是自問對宋瀾衣了解最深的朱序臨和蒲松。
他們深知,宋瀾衣是外熱內冷之人,她看似笑語晏晏,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是她心中的傲氣,不比任何人少。
有些人是傲在外表,但是像宋瀾衣這種人,是傲在骨子里。
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因為宋瀾衣這一跪而震驚,甚至動容。
棠溪一直尾隨在眾人之后,之前無論發生什么,甚至是城隍神出現的時候,她都是一副倦怠慵懶的模樣。
然而就在宋瀾衣跪下的一剎那,她像是激怒了一般,琥珀色的黃金瞳一眨也不眨地看向那個乞丐,渾身毛發炸起,有一種下一秒,就會擇人而噬的威壓感。
她不屬于人族,同樣也不屬于妖族,她只知道,當初她抱著殘軀,走投無路之際,是宋瀾衣收留了她。
古有名劍之首,喚作棠溪。
你便叫作棠溪吧。我宋瀾衣的貓,生來就要做貓道魁首!
她是宋瀾衣的貓。
她不懂。
她只是疑惑,憑什么就這些普普通通之人,值得宋瀾衣下跪!
她又不欠他們的!
就在這時,棠溪的耳邊響起宋瀾衣的清喝聲,「棠溪!」
棠溪下意識肌肉一松,她怔然抬頭看向宋瀾衣,眼神中沒有委屈,只是有些不解。
宋瀾衣沒有說什么,只是朝她輕輕搖頭。
棠溪猶豫了一瞬,但最終還是理智占得上風,她收回腳掌上的利爪,轉而慢慢向后退去。
做完這一切后,宋瀾衣才轉頭看向眼前的乞丐老者,乃至茫然的百姓。
她面容平靜,神色鄭重,「我宋瀾衣自問還沒有那么大的臉面,代表南境所有掌權者,向你們下跪。這一跪,不是他們的道歉,而是我宋瀾衣的承諾。」
「往事種種,我沒有能力補償。但是在今朝,我宋瀾衣只想告訴你們,我,來了。不平的鳴不平,伸冤的伸冤。若是陽間吏治光明,我相信,凡是我大乾子民,怎么會淪落到賣兒賣女,向陰司鬼神尋求那渺無蹤影的恩賜?」
宋瀾衣這一席話,真真正正地把其他人給驚到了。
不平的鳴不平,伸冤的伸冤!
好大的口氣!
這……真的能夠做到嗎?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沒多久,一直隱藏在侍衛中的朱序臨,不顧身邊人的阻攔,猛地踏出一步。
「本宮乃東宮太子,宋瀾衣,你起來,今日之事,若是被你一并扛下,我朱序臨也太不是東西了點!天下萬民歸屬于父皇,如今南境吏治藏污納垢,讓百姓難得一息安寢。子不論父之過,所有罪責,就由我一并承擔!」
說完,他從身邊的侍衛中,取下一棍杖,身子往前一撲,倒在地上,沖著自己的背部指了指,「打!沖這兒打!」
侍衛卻是不敢下手。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話說得出來,但是有人敢信嗎?
誰敢打?
打出傷勢,有誰能負責?
朱序臨見周圍的侍衛遲遲不動,自己一個人傻乎乎趴在那里,多尷尬。
他吼了一聲,「他們不敢打,宋瀾衣,你來!」
「我來!」
宋瀾衣站起身,拿起棍杖,也不含糊,直接開口,「打幾下?」
周圍人都懵逼了。
這這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下跪,又是蹦出來個皇太子?
而且皇太子還
要接受庭杖!
那可是皇太子啊!
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就見宋瀾衣舞著庭杖虎虎生威,當著他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棍子。
當棍子砸在朱序臨后背的時候,只聽得棍棒與皮肉接觸的悶聲瞬間響起,連帶著的,還有朱序臨的悶哼聲。
指著一棒子,他就能感受到,后背的皮肉已經多了大塊大塊的淤血。
一陣血氣上涌,他實在憋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鮮血澆筑在地面上,似乎還能感受到余溫。
但正是這樣,朱序臨反而一抹嘴角血跡,大聲道好。
「就該這樣打,宋瀾衣你是懂藥道的,只要不把我打死,你隨意打!」
說是隨意,宋瀾衣也不敢真正往死里打。
她敲打力道足,但多是臀部,而不是背部。
背部有脊柱在,脊柱要是斷了,那可就麻煩了。
饒是如此,朱序臨也被打得夠嗆。
當一百大棍打完,朱序臨已經面若金紙,臉色慘淡,好像就一口氣吊在那里,就差倒頭昏死了。
或許神態可以作假,但是他身上的傷勢卻不能作假。
最初的那位乞丐老者,怔怔地看向宋瀾衣和朱序臨,眼中滿是不解。
不一樣。
真的不一樣。
宋瀾衣和朱序臨真的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爺不一樣。
老乞丐曾受女干人陷害,因而后半輩子潦倒落魄。
他看盡世人冷眼,受盡路人的嘲諷,世情險惡,人情冷暖,他都一一嘗遍。
但是此時此刻,他動容了。
不是因為這一跪,不是因為庭杖,而是因為宋瀾衣和朱序臨身上的那股少年氣。
這洶涌熱烈的少年銳氣,仿佛有著敢將世間所有黑暗焚燒殆盡的勇氣。
但是黑暗哪是焚燒得干凈的。
可……這才是少年。
他跛著腳,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認真地看向宋瀾衣和朱序臨兩人,然后砰的一聲,雙膝跪在地面,重重一磕:「草民曹正,要狀告周縣縣令許清明,聯合槐水河伯,奪我妻女與祖傳寶物!」
說完,他顫顫巍巍地破爛的衣服中,掏出一張薄薄的宣紙。
幾近于透明的宣紙,被保存的極為完好。
就連上面的墨跡,也是一如既往的清晰。
朱序臨一邊繃著臉,一邊齜牙咧嘴地站起身,接過宣紙,一臉鄭重,「這個狀紙,我收下了。我承諾,我必然在離開南境前,解決這事。」
乞丐交出狀紙后,渾身的精氣神一松,他又深深一躬,「草民已至暮年,惟愿大仇得報。若是等不到報仇的那日,還請二位大人,將狀紙撕碎,投入周縣附近的槐水中。以慰我心。」←→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