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緊
鐵石礦場就在村邊的大山腳下,冶鐵作坊也在礦場上。搭建的房屋看起來有點凌亂無章,植被被人工破壞、泥濘到現在還沒干透。土夯茅草頂的圍墻大門口坐著一個臉上烏黑的老頭,佝僂著背雙臂抱在懷里仿佛冬天人們常見的動作,但此時春夏季節人們早穿單衣了。旁邊還賴洋洋地趴著一條黃毛狗,和老頭一樣一動不動地無聊望著前面。
老頭和黃狗的注視終于得到了靈驗,這時遠遠的路上走來了兩個人。
兩個中年男人,一個瘦高臉長,操著河南腔對旁邊的同伴抑揚頓挫地說著話消息不了,來的那個張寧管姚壇主叫舅、是姚二郎的表哥,到咱們這里來造火器。造火器就得花錢,總壇派人送來了滿滿一箱子的黃金白銀,咱們鳳霞山接的人也親眼看到了。這火器是鐵造的,不是金子也不是銀子,那金銀就得花出去……”
同行的另一個人身材微胖,比這“河南腔”要矮些,腦袋瓜上大下小形似一個倒放的鴨梨,表情嚴肅帶著點木訥,頭也不轉地說就算信你說的是實話,有滿滿一箱子金銀,可那些錢俺們有本事賺?說到底俺就是個鐵匠,打造刀兵箭矢和火器是兩碼事,俺不會造火器。隔行如隔山你懂不懂”
“懂不懂,不都是鐵造的?!先想辦法把活兒接,還能沒辦法?他說啥,你先一口答應了再說,辦法不都是人想的?”河南腔瞪眼道。
山東漢子駐足,指著他的臉皺眉道范老四你就德行,行不行都答應下來再說,預先心里也沒個譜。萬一不行,這事兒追究下來誰扛著?對了,俺是干這行的,出了事讓俺頂著是吧?無不少字”
叫范老四的河南腔聽罷臉色尷尬,片刻后便避開不好回答的問題,轉而說道馬老哥你聽咱一句話,這人命好就要遇到貴人,可遇到了貴人也得搭理人家不是?總壇下來的張寧就是個貴人!咱們去問問中不中,有啥不好的?不中就算了唄……可咱們得這么想,那人到鳳霞山來沒帶幾個人,辦事還得在當地找。遠近這幾個莊子,咱們掰著手指腳趾數數,有幾個懂行的比得過您?都不會造火器,他就得從會煉鐵打造兵器的人里邊選!是不是這個理?”
馬老哥沒有立刻反駁,似有動心之色,其實他一早就不動心也不會跟著這不靠譜的范老四。過得一會兒,馬老哥就沒好氣地說俺們先不說這個,先說說萬一事辦砸了,誰來頂這個鍋!俺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俺還不你范老四?真出了事滑得比誰都快。”
“我們先別說這么晦氣的事中不?事還沒接到,您就說砸了辦,早會砸咱們還瞎折騰啥?”范老四有點不高興,接著又說道,“這事兒找上馬老哥、大鳥哥您,咱們兩個里外照應事兒就靠譜了,到時候大鳥哥安心去搗騰那玩意造,我就幫您找找人手、活動活動關系。”
馬老哥又用指頭指著范老四抖了抖,就是想表達個“你腸子里打得是啥主意我還不”如此一般的意思。范老四一會兒尊重地稱呼“馬老哥”,一會叫“大鳥哥”,說的都是這山東漢子,原來他的名字叫馬大鵬,鵬字的意思是一種大號的鳥,所以熟人也就叫他大鳥哥。對于這個外號,馬大鵬好像很是受用,畢竟鳥大不是壞事。
就在這時,只見另一條路上出現了八九號人,范馬二人駐足看了一會兒,等那些人更近一點了,范老四便恍然說道那不是姚二郎是誰?一路的年輕人肯定就是咱們說的貴人吶!這回大鳥哥信我了啊?我的信息啥時候不靠譜過?”
頂著個倒梨般腦袋的馬大鵬點點頭道果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人。”
“那還用說,瞧那排場,隨便出來一走十來號人前呼后擁。還有走路的姿勢,一般人有那模樣?瞧上去,咱們姚壇主的哥好像也差了一大截。”范老四道,“姚二郎好像不太高興,罵罵咧咧著啥?”
等了一會兒,那行人就走近了,范老四忙招呼道二郎,您帶貴客出來轉轉?”
姚二郎稍稍收住臉上的情緒,也回了句話。待范老四彎腰恭敬地看向張寧時,因張寧不認識這倆人,便報以友善的微笑,輕輕點點頭也沒。
都是一個村莊的熟人,范、馬也向礦場那邊行走,說著話便合成一路了。馬大鵬好像不善言辭,范老四卻自顧地嘮話現在農忙,礦上不開工好久沒人來照管,俺馬哥非要來瞧瞧房子漏不漏、泡水了沒,里面的家什一泡水可了不得,木頭的要朽、鐵的要生銹。”
一直沒開口的張寧頓時開口了你們二位也在農閑時參與冶鐵鍛造鐵器?”
范老四忙恭身說道我就是奉命管管人,記記青壯出工的日子啥的。旁邊的馬大鵬才是行家,礦石煉成鐵水、鐵水倒成模子,他啥都會,要打農具兵器的時候是經常在姚壇主面前露臉的人。”
馬大鵬看起來木訥,但一聽人介紹起,也很懂禮數地抱拳向張寧行禮。
果然張寧對馬大鵬產生了興趣,放慢腳步故意靠近鐵水倒模這個過程,你是用材料?”
馬大鵬道一般用濕砂,材料好弄、又透氣,不過用砂鑄的好壞得看工匠的手藝,另外去件的時候要先去掉砂模,一個模子只能用一回。還有用蠟和陶瓷做的鑄模,更為精細,只是工序繁復又要進窯反復燒制。”
幾句話讓張寧頻頻點頭,聽得出來這個漢子應該是行家。他當即就回頭問姚二郎要是遇著農忙某家忙不,鄉親們雇短工一天的工錢多少?”
范老四聽出味兒來,忙關心地看著姚二郎的臉,姚二郎視若無物、淡定地答道通常都是相互幫忙插秧收割,真有雇人的時候,下田打谷等重活三四十文一天管伙食,輕活也就是一二十文不等。”
張寧沉吟片刻,當即就說道我開個條件定個規矩,你們聽聽愿不愿意幫我干活。我要先雇幾個管事的頭目,管事的月俸二兩,立功另算獎賞,出外辦事管伙食錢糧。另外一個規矩,丑話說在前頭,如果因瀆職沒辦好事造成的損失要賠付,或者交由姚莊主懲罰。馬大鵬……這位范四,你們二人要愿意跟我,就表個態。”
馬大鵬正低頭尋思著,范老四就拉扯了他一把,一起拜道拜見東家。”
張寧一改溫和友善的表情,正色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我待身邊的這些人如同家人,照樣有賞罰規矩。你們可以打聽打聽,我一向說到做到,絕不會空口說白話少給你們應得的報酬。”
“古話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咱們定會盡心盡力辦好東家交代的差事。”范老四張口就來,馬大鵬也跟著點頭稱是。
張寧點頭道修房子也得先弄個地基搭個架子,咱們剛開頭,先搭個班子,就叫‘兵器局’,先設三分司,制造司、財務司、人事司。現授馬大鵬制造司總管,范四做副總管,等會兒我叫人記名造冊以便備檔和發放薪俸。”
說完幾句話,張寧便讓馬大鵬帶著去看礦場作坊里的房屋設施,了解狀況。后面的秋葉笑吟吟地看著他,笑意中流露出敬佩之色。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那秋葉也是總壇里管理一干教徒事務的人,見張寧如此作為,心說他倒并不僅僅是個好看的花架子。
礦場里的作坊土窯及工具等一應俱全,只是粗糙簡陋了點,特別是房屋修建得雜亂無章,很像臨時搭建的窩棚,和村莊里的規劃比起來就差遠了。而且路面也極其粗劣,泥地一下點雨就泥濘不堪。張寧轉悠了一回,鞋里全是泥污,袍子下擺也濺上了不少泥點。
在山里鼓搗事和在衙門里做官的生活比起來,最直觀的區別就是路,南方鄉里的路窄點也不成問題,就怕下雨,泥濘的路實在難行。
他們轉了一圈回到主村時已經到午飯的了,遂散伙各自吃飯。早上起來晚了半天工夫真辦不了多少事。
姚莊主不在家里,張寧等人便和姚二郎一起用午飯,然后喝會兒茶,張寧便說不出去了,二郎找人帶個話,讓馬大鵬他們明早到神殿里見我。”
張寧回到房里,對老徐和秋葉說道我們初來乍到不了解哪些人中用,所以人事權和財權得先拿在手里。一會兒讓文君幫我管管出納財務,老徐和秋葉護教暫時管一下招募人員,要造冊記錄。今后的規矩也要列成條文,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對于不識字的可以念給他們聽。”
是由無錯會員,更多章節請到網址:
如有處置不當之處請來信告之,我們會第一時間處理,給您帶來不帶敬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