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傳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地動山搖

張寧策馬跟著大隊近至城墻二百余步,忽然覺得有什么難聞的氣味,便回頭隨口問道:“你們聞到臭味沒有?”老徐使勁吸了兩口氣,淡定地說道:“是金汁。”

“甚么是金汁,守城的武器?”張寧又問。

這時宋虎忍不住開口道:“就是煮開的糞水。要是被那玩意燙了不是鬧著玩的,什么藥都治不好,傷口肯定潰爛!”

張寧:“……”

忽然噼里啪啦一陣爆響,張寧座下的劣馬被嚇得叫了一聲,連連后退。城樓上木片翻飛,慘叫瘆人,一個人哇哇慘叫著從樓上跳了下來,上冒著白煙水汽,好像是上面的一鍋“金汁”翻了弄到了他們自己人上。一聲鈍響,那冒煙的人從仗余的高度狠狠摔到城下,竟然沒摔死,在那里掙扎哭喊極其悲慘。

城樓上毫無準頭的零星拋不見了,喊聲、哭聲傳來,亂作一團。此此景讓張寧的信心至少又翻了倍:守軍抗打擊能力幾乎為負。他在鳳霞山搗鼓了幾個月,訓練火器隊當然清楚殺傷力,像現在這樣的條件下,一輪二十余人齊,最多能擊中城樓上幾個人,守軍傷亡幾個人就受不了談何韌。

不過被鉛丸打中確比中箭悲慘多,若是軀干中槍決計是不能活的,鉛丸較軟,無法擊穿人體,打進去變軌運動會造成大面積撕傷,四肢中彈也得殘廢,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根本治不好。

韋斌大吼換隊,擊發之后的第一列退回最后忙著用通條清理火槍,第二排齊步上前,聽見口令便陸續舉槍,實戰中動作不如訓練整齊,不過秩序還是保持得很良好。

火藥爆裂聲、將領的吆喝叫罵聲、鼓聲與城樓上的慘叫相互呼應,彈丸如細小的冰雹一樣摧殘著陳舊的磚木城樓。那城樓也是簡陋,并沒有城墻垛口,而是以木條修建的孔,對火槍彈丸的防御有限得很,一百步內鉛丸可以毫無壓力地擊穿陳朽的木板。

連續八次齊,眼能看到城樓上被打得狼藉一片彈痕累累。火藥爆裂聲暫時停息下來,陣營上空硝煙彌漫,刺鼻的火藥味讓張寧感覺呼吸不暢。遠處“哎呀”的痛叫,哭聲,呻吟仿佛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痛苦折磨之中。

片刻之后,陣營后方的七八個雜兵拿著各種工具向城門小跑了過去,一半人拿著木板拼湊的大方盾,其它人拿著鐵鍬鏟子等工具。他們跑到城門下幾乎沒有受到遠程攻擊,到了地方,盾牌手就護住左右上下,其他人急沖沖地揮起工具就干活。城門附近鋪著磚石,但很快就被拗開了,大伙接著就在門下面挖土。

不多一會兒,城樓上就一陣叫罵聲,一些衣衫破爛用布包頭的人冒了出來,舉起圓木石頭往下砸。那幫人剛剛冒頭,下面空地陣營上就響起了一頓巨響,上面頓時就炸開了鍋,鬼哭狼嚎叫聲極其夸張,幾個人從城上被擠下來。槍聲剛停,又有石塊往下砸,下面一塊木盾被砸翻,接著就有幾支箭羽從斜上方飛下來,那拿盾的軍士運氣不好,正弓著背去撿木盾,結果恰巧后頸上中了一箭,頓時抱著脖子趴地上雙腳亂蹬,尖叫起來。后面的軍士忙抓住他的腳踝,拖進了木盾防御。

此時的戰爭,距離是如此之近。城樓上的喊話都能聽清楚,只聽得有人在喊:“去搬油,桐油!”“拿布條纏箭鏃,油呢,快派人去找!”“門洞里派人去頂住,別讓賊人鉆進來。”

張寧回顧左右道:“敢守將以為咱們想挖洞鉆進去。”

沒過多久,挖坑的人有個就轉過來,揮起手臂招手。韋斌見狀下令另一隊準備好的雜兵前進,前面上面和左右有盾護住,中間倆人抬著一個用鐵箍的大木桶向前快步而去。

這下子上面總算看明白了,有人在大喊:“賊兵抬的是恐怕是火藥,他們要炸門!”

等到抬藥的人靠近城門,城樓上零星扔了些燃燒的木頭下來,但大多數都沒砸中,一兩根也被盾擋開了;緊接著又是一通火槍齊,上面亂作一團。

挖坑的人扛著工具,把木盾都丟棄了,撒丫子就往回跑。后面的人終于把木桶搬進了城門下面的土坑里,接著大部分轉就跑,那個脖子中箭的人也被抬走了,留下倆個拿火把的正在把引線牽出來。這下城樓上沒扔火把了,偶爾有人冒頭拉弓,放了箭就躲。

張寧見狀,心下一塊石頭落地,唰地從腰間拔出長劍來,韋斌也把刀準備。對面城門口的兩個士卒扔了火把就往回狂奔。

過得一會兒,忽然“轟”地一聲巨響,地動山搖如同地震,一大股黑煙從城門處猛竄起來,土石木片四散而起,城墻上的磚頭塵土嘩嘩往下掉。許多蜀馬被嚇得向后面亂奔,一些雜兵心疼值錢的馬匹趕緊去去追。

眾將士目瞪口呆地看著前面,張寧在手下的幫忙下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驚嚇的座騎,他也注意著前面的黑煙,濃濃的黑煙中啥也看不到,也不太清楚城門究竟塌了沒有。張寧在計劃時就無法計算黑火藥爆炸當量,這玩意聲音很響,威力未知;也沒辦法用試驗的方法估算,因為鳳霞山的資源和生產力局限很大,火藥產量很小,當初滿足火炮用藥都十分困難,硫等原料長途跋涉花費許多才弄到。

所以為了增加破門機會,他們是先在門下面挖坑,然后才放火藥桶。這也是基于這座縣城城防薄弱的方法。

周圍沒有風,滾滾的濃煙正在緩慢地升騰消散。為了防止城內組織第二波防御,張寧終于喊道:“下令進攻。”

韋斌翻上馬,用單刀平指濃煙處,大喊道:“殺!”眾軍拿起火槍跑步推進,放過槍還未裝填的人拔出單刀隨大隊前進。張寧提著劍,和手下一道也跟著沖向城門。

大伙奔進濃煙,只見城門已經洞開,木門倒在狼藉之中,地上的木塊還在零星燃燒。眾軍士氣大振,吶喊聲中夾雜咳嗽,散開矩形方陣,以小旗抱團奔跑著沖了進去。

沖至城中未遇抵抗,眾軍進城后沒遇到廝殺便陸續結陣。張寧回頭一看城樓和城墻上還有不少亂糟糟的活人,便大喊了一聲:“左總旗!”

大頭漢子陳蓋跑了過來,說道:“末將在!”張寧看著他說道:“你立刻帶左總旗第一、第二隊上城肅清敵兵,抵抗者格殺,投降者繳械。打完此門后無需駐防,隨后押解俘虜到縣衙與大隊會合。”

陳蓋抱拳道:“末將得令!”

“韋百戶!整頓隊形,全軍向縣衙開拔。”

“得令!”

城下的人正在列隊,陳大頭已經帶著人徑直一窩蜂沿著內墻的階石沖了上去。張寧回頭看了一眼,正見一個百姓打扮的后生拿著一桿長矛坐在地上驚恐地嚷嚷,陳大頭先士卒沖在前面,提著刀就對著那后生的肚子捅進去一拉。慘叫聲在近距離下聽起來簡直撕心裂肺,那后生從石階上滾了一段距離,倒在地上還沒死,雙手捂著肚子,一灘軟軟的東西流了出來好像是腸子,地上全是血。張寧的胃中有些不舒服,臉色也蒼白起來,那后生的表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表簡直扭曲到了極點。

雜兵和輜重還在城外,張寧也管不得了,隨著大隊人馬沿著大街向北進。

大街左右的店鋪屋門全部緊閉,沒有一個百姓,道路極其好走。前面有一些好像鄉勇的人正在四散跑路,根本無法組織起抵抗。不少逃跑的鄉勇手里拿著長短武器,僅此特征像是武裝力量,除此之外混亂的打扮衣著完全沒有軍隊的模樣。張寧意識到,自己手里的這股人馬完全可以稱之為精兵了。

部隊快速進到縣前街,縣衙已在視線之內,和大多數地方衙門差不多的官署,破破爛爛的。一股人馬從照壁內陸續走了出來,各持兵器沒有什么隊列可言,其中有帶高筒帽的官差胥吏,還有穿官服的官吏,一共大約有百來人。

張寧的人馬行至二百多步時了下來,在軍官的吆喝命令中排成十列縱深的密集隊形,因為大街不如城外的空地寬闊。

一個穿青袍戴烏紗官帽的年輕人首先引起了張寧的注意,張寧也是當過官的,當然明白官員的衣著等級,在縣衙這一級,七品穿青色袍服的官員只有知縣,這個年輕人肯定就是石門縣最高行政長官知縣大人了。

那年輕官兒大聲道:“本縣為大明官員,代天子守土,食皇糧守忠義,仗義死節報效國家,正在今!”

張寧策馬上前,用劍指著那些人喊道:“除了當官的,其他人怕沒吃到什么皇糧,大伙何必送命?投降可免一死。”

大部分人惶恐地看著對面整齊的隊列,一色鐵盔衣服,慢慢向后退了幾步。

年輕知縣指著張寧罵道:“賊人!”

后面的韋斌怒道:“下無須和他們廢話,幾輪齊滅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