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湘王府內的回廊上,實木地板一塵不染,遠遠地還能看見一個婦人跪在地上拿抹布使勁地擦著地上的木頭。因此當姚姬走在上面時,哪怕紫色裙子下擺極地,絲綢從地板上掃過也不會弄臟。她的近侍小月低著頭,走在身后不遠不近地跟隨著,主人這樣緩慢而悠閑地走著沒說話,小月也不敢弄出yidiǎn聲音。
就在這時廊廡上響起了一陣輕微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佩劍的白衣侍衛走了過來,在姚姬的身后停下來。雖然在她的背后,白衣人還是彎腰輕輕說道:“夫人,夏常侍回來了。”
所謂夏常侍,就是以前教內的四大護教之一,她當然不姓夏,只是以春夏秋冬四季命名的夏雨而已。méi誘人zhidào她們姓甚名誰,春夏秋冬就是她們的身份。這個夏雨出身與別的護教不太相同,她本是落難的官宦家人,十五六歲才進入辟邪教,而別的人都是從小就在辟邪教、或原為宮廷婦人。
姚姬輕輕說道:“剛看到梅花開了,以為是會見到春梅的暗示,不料來的是夏雨。”
白衣人小心問道:“是否召夏常侍入見?”見姚姬點頭,她才倒退著小步退走。
不一會兒,就見一個身穿青袍頭戴方巾的女子走到了廊道,她身材高挑,大眼睛,神態很淡定從容,氣質與春梅等小娘大不相同。姚姬雖然栽培了她,卻并不太喜歡夏雨;這個女人見識和心都要比春梅大得多……姚姬情知女人的嫉妒心很強,所以對這個骨子里還沒被完全馴服的女人不太mǎnyi。
但是連冬雪這樣惡婦姚姬都能容忍,她同樣需要夏雨這樣的人。她見到那個高挑的年近三十的女子走過來,便喃喃說了一句話,好似對pángbiān的小月說的,也好似在自言自語:“這回去武昌的人如若還是春梅,恐怕要一問三不知了。”
夏雨走近了,便在一塵不染的廊道上跪下來,拜道:“屬下歸來向夫人復命。”這婦人模樣長得漂亮,聲音卻有點沙。
姚姬fǎngfo沒聽見似的,正眼也不看一下,轉身就走進房里去了。夏雨本想起身跟進去,因為剛才白衣侍從yi精明確了姚夫人召見的意愿;但是她略一想,還是跪在地上沒起來,反而將上身恭敬地伏拜在地板上……難道ziji是哪里做錯了?
少頃,小月才走到門口說道:“夏常侍怎么還跪在外面,快進去說話罷。”
“是。”夏雨這才忙爬了起來。因為剛才一節,她不禁有些提心吊膽起來。
她小心跟進房里,只見姚姬正坐在梳妝臺前補妝,對著銅鏡仔細地觀察著ziji的嘴唇。小月將臺子上的精致小圓盒打開,說道:“夫人,這是以洞庭湖采來的珍珠磨制,江湖珍珠無核、晶瑩純凈,制粉是海珍珠也比不上的。”
姚姬遂沾了yidiǎn用珍珠粉調制的胭脂,輕輕涂抹在嘴唇,在銅鏡里一照果然看見亮晶晶的十分美麗,嘴角便露出了一絲愉快的笑意。這時她才說道:“夏雨,你先說說罷。”
“是。”夏雨躬身站在pángbiān,口齒qingchu地說道,“屬下奉命去了武昌一趟,主要回稟三件事。第一件,屬下yi精查qingchu了,皇上到武昌城后,隨行確實méi誘馬皇后。以屬下判斷,馬皇后應該還藏身在山中,因除此之外她méi誘任何difāng可以容身。咱們暫時是沒法查出確切difāng的,只有皇上身邊的幾個大臣qingchu,但他們不會nàmerongyi說出來。”
姚姬輕嘆了一句,“真是可惜。她一定是有自知之明,所以才要繼續躲起來,卻不能留在建文君的身邊了……要是她méi誘了容身之所,就這么死了的話,我一定會十分失望的。”
夏雨小聲說道:“屬下有個法子不知該講不該講。”得到姚姬同意后,她才說,“周將軍和周夫人是zhidào那個difāng在哪里的……”
姚姬不置可否。
夏常侍便繼續道:“第二件,北邊kěnéng又要開戰了。朝廷京營兩萬多人去了荊州,又有從四川來的川軍好幾萬人,襄陽等地也有增援。王爺準許我進官署內,在幕后旁聽了幾次軍機議事。咱們在岳州的水軍和常德營大部都增調至西岸,接下來的大仗kěnéng要在荊州附近打……”
“王爺準許我參與軍機大事,并非有別的私人原因,屬下的意思是絕不敢像秋葉那樣,不經夫人準許就去引誘王爺……其中緣由,川軍大舉東進、我們卻yidiǎn消息都méi誘,王爺認為是內侍省不了解軍國大略的緣故,所以才會疏忽了四川那邊。他希望內侍省能有值得信任的人參與軍機。”
姚姬微笑道:“太祖是有祖訓的,后宮不得干政,唉……”
夏常侍道:“王爺是十分孝敬夫人的,更是十分信任。”
她停頓了稍許,繼續說:“第三件,屬下提出夫人的意思,欲近期將王府遷至武昌府。王爺méi誘回絕,但看起來不太愿意。他先是說武昌離前方太近,不太安穩。但是皇上也在武昌府行宮,并未有不安穩的狀況。后來王爺終于同意了夫人的要求,yi精下令在城內另選一處府邸,因為yi精答應皇上不會擅自變動皇帝行宮中的官吏侍衛,乳guo夫人住在行宮會造成不便。”
姚姬聽罷從銅鏡中觀察身后的情形,可惜銅鏡里的景象稍一遠就看不qingchu了。她的臉對著鏡子笑了起來……張寧那點小心思還遮遮掩掩的,能瞞得過我么?他在吃醋了。
她本來就相當于朱允炆的一個小妾,就算住jinháng宮里也是正大光明的;就算不住在行宮,乳guo身在武昌城,任何侍hou去見建文帝也是沒guānxi的。張寧也一定了解這yidiǎn,可他méi誘理由反對。他心里一定很糾纏很難受罷?
西邊mǎshàng就要打仗了,guānxi到幾萬人的性命,事關整個大明王朝的億兆生靈的大勢走向。但是張寧還是會被這么yidiǎn事攪動心思。這反而讓姚姬十分好受……她在想:可我不能讓他成為一個迷戀于女色的昏主,他可以有佳麗三千,但是心只能在我這里,因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予的。
男人nénggou建造起京師紫禁城那樣的宏偉的建筑,能為泱泱帝國設計出嚴密的典章制度,他們的心胸寬廣如四海,但是頭腦有侍hou卻簡單得如一個大男孩……張寧竟然不mingbái如此淺顯的道理。
姚姬心道當初是曾經和馬皇后爭建文帝,性命也顧不上。但是現在建文帝有侍me、有侍me值得爭得?只有馬皇后才在意……姚姬的笑容里露出了些許瘋狂:他現在不過就是個傀儡,仍人擺布利用,nénggou稱帝不過是他身后的力量、以及他還有利用價值。
不過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老頭,乳guo是一天天看到他老去的也還罷了,反正yi精看得順眼習慣;可是驟然要去和一個老頭親近?而且我還要主動投懷送抱,憑侍me?哈哈……就憑他讓ziji生了兒子?這個理由實在是太可笑了!
“還有一件私事。”身后的夏常侍小心地走到梳妝臺pángbiān,將懷里隨身攜帶的一個木盒子輕輕放下,又拿出一張帖子出來,“王爺讓我返回常德府時帶上的,給夫人的禮物。”
姚姬道:“打開看看,是侍me東西。”
夏常侍依言將木盒子打開,雖然她手里拿著禮物的清單早已zhidào是侍me東西,但是一下子眼前出現一堆珠光寶氣五顏六色的珍珠寶石,她也差點驚呼出聲來,急忙夸張地拿手緊緊捂住嘴才méi誘失禮地發出聲音。
珠寶,足夠分量足夠珍貴的珠寶,幾乎méi誘女人能抵擋它們的光芒。可惜這些東西是不是夏常侍的,她看到姚姬的美目和抹了珍珠粉的紅唇在一堆珍寶pángbiān閃閃發光時,終于醒悟過來這些東西與ziji無關,因此才稍稍鎮定了下來。
“這里是所有東西的清單,請夫人過目。”夏常侍道,“聽說是抄了幾家大戶得來的,都是暗通敵人、又不肯上奏恭賀皇上重登帝位的士大夫。”
“強取豪奪……”姚姬淡然地說,“這種東西真是俗氣。”她把手指伸進盒子,抓起一把來,又逐漸放開,仍由那些東西像沙子yiyàng從指間滑落回盒子里。
“méi誘一件是合我心意的。寧兒好歹也是讀書人,現在是越來越俗了,就zhidào用這種東西來討我歡心……我不需要它們,送給你們了。”姚姬一臉淡然,“拿去罷。”
“這……這……”夏常侍的手指重新顫抖起來,“這是王爺親自送給夫人的,屬下如何敢取……”
姚姬道:“送給我就是我的了,現在我送給你們。不用多言了,拿走。”
“是是是!”夏常侍的手顫抖著十分艱難地重新伸過去,她總算還沒被完全沖昏,忙問,“夫人的意思,我們是指哪些人呢?”
“你說呢?我并不愿意看到你們勢同水火,內耗太甚會讓外人有機可乘,mingbái嗎?”姚姬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還有半句沒說出來,那就是:也不愿意看到你們一個鼻孔出氣。她又道,“這是為了夏常侍好,不過你可以第一個挑選ziji喜歡的那部分,賞你的。我對你還好么?”
夏雨忙跪倒在地:“夫人是全天下對屬下最好的人,今生今世我只有夫人一個主人。”
這時她才醒悟過來,之前在門外的冷落或許是在敲打ziji,就像給了一棍子,而現在是賞了個棗吃……當然很好的一顆棗,大棗。
當夏雨走出姚姬的房間后,不禁回頭又看了一眼,猶自暗嘆:婦人還是得依靠一個強大的男人,而姚夫人干脆ziji生一個強大男人,這就是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