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江四爺洗漱完,換了衣裳,兩人又出來一起接著用晚膳。
飯吃到一半,江四爺抬眼看姰暖。
她坐在昏黃柔和的燈影下,烏發散泄,裹著乳白色披肩的樣子,美麗又溫柔,一派歲月靜好。
他眸色柔和下來,跟她商量正事。
“云寧那邊沒什么變動,跟王軍的戰役一結束,爺要繼續留在這邊,整頓盟軍營,最快可能也要一兩個月。”
姰暖聽言月眸微怔,給他夾菜的動作緩了緩。
江四爺語聲沉柔,“留下來陪爺,晚點我們一起回家,嗯?”
姰暖靜靜看著他,男人鳳眸漆亮靜謐,神朗眉眼柔和不像話,黑瞳里只印著她的身影輪廓。
她淺淺抿唇,笑了笑。
“嗯,陪你。”
大帥夫人說得對。
男人在外面吃苦,很需要人關心的。
這么比起來,做父親的,比孩子們可憐。
她該多花時間陪他的。
四目相對,江四爺鳳眸噙笑,心滿意足地垂下眼,繼續吃飯。
清粥小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飯后,撂下筷子,過去一把將人抱起來,步伐矯健地抱進了臥房,‘砰’地一聲踢上門。
四月末,晚風也拂滿春意。
四方小院不大,屋舍也狹小,但只要人在,何處都可為家。
王軍被齊軍殲滅,齊軍那邊的心思都放在編收敗軍殘部上,盟軍營的事大半由江四爺做主。
他很忙,每日早出晚歸。
姰暖留在江左陪江四爺,一恍惚日子就過了十日半月。
她收到云寧的第一封電報,是大帥夫人的家書,主要說闊闊的功課,和灝灝榮榮的一些日常。
末尾還提到刀頭堂一件事。
晚上江四爺回來,姰暖把信拿給他看。
“刀頭堂的湯四爺,這個人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提起。”
江四爺看了信,隨手擱在一旁,嗯了聲,牽她在身邊坐下。
“湯老四手底下管煙館,這個人傳聞身體病弱,比較神秘,先頭打聽過他,說他外出未歸,先不急,等咱們回云寧再說。”
姰暖,“打聽他做什么?”
江四爺也不瞞她,“...江豐可能在抽大煙,爺要確認一下這件事。”
姰暖驚愕,“鴉片?”
“嗯。”
江四爺握著她手,眸色沉了沉:
“煙館一般做普通煙草生意,律例明文禁止做大煙,江豐能得到的東西,在云寧除了刀頭堂的煙館,沒別人敢拿。”
姰暖表情嚴肅了些,“這不是開玩笑的,這東西要嚴禁,查到該重罰!”
江四爺淡笑,“知道,等咱們回去再說。”
姰暖情緒緩了緩,又挽住他臂彎。
“什么時候能回去?”
“你才過來半個月...”
“...可我有點想孩子們了。”
江四爺抬臂摟她,“再等等,下個月看,爺盡快料理清這邊的事。”
姰暖點點頭。
正說著話,汪恒在客廳外叩門。
“四爺,齊少帥回營了,找您議事”
這么晚還議事?
姰暖心里嘀咕了聲,也沒說出來。
江四爺嘆了口氣,捏了捏她手,繼而站起身。
“約莫跟王軍殘部的編制有關,不用等爺,你先睡。”
姰暖點頭嗯了聲,起身送他出院子。
等門外的洋車開走,她才進屋。
在江左的日子,江四爺有忙不完的軍務。
歸期一拖再拖,直拖到了六月里。
乘船抵達云寧時,連原本去新陽料理分營軍務的杜審和席盈,都已經回來了。
席盈肚子已經鼓起來,立在她身邊的樓歆也小腹微凸。
項沖一下船,就快步過去,抱了抱樓歆。
夫妻倆立在一旁低聲敘話,看起來感情很好。
席盈笑嘻嘻地挽住姰暖手,“四表嫂,我還以為要等到我生,你才能回來呢。”
姰暖失笑,“這話說得,沒我你還不生了?”
“不是想你了嗎?你不知道”
兩人挽著手,一邊說話一邊往車邊走去。
杜審給江四爺遞了支煙,“江左那邊怎么樣?”
江四爺沒接煙,推了他手,語聲清淡。
“沒什么,先回去,回頭再聊。”
他長腿邁開,徑自往車邊走去。
杜審搖了搖頭,揣起煙盒,一邊跟上他腳步,一邊低聲跟汪恒閑聊。
“誒,你讓項沖發電報,托我給你打聽那事兒,我留意了,人找找了,就是個堂子里賣的,你還見見?”
汪恒眉心一皺,“堂子里的女人?”
杜審啊了聲,戲謔笑著,抬臂搭上他肩:
“怎么的?不然他們還能費多大功夫糊弄你?能想到買個處來糊弄你,就已經不錯了...”
汪恒心頭一陣兒膈應,一把推開他手。
“少幸災樂禍的!煩不煩...”
杜審暗笑,又抬肘在他腰側杵了下:
“你就說還見不見吧?晚上我帶你去。”
汪恒嗤地冷笑,“不怕你媳婦兒鬧?”
杜審嘖了聲,“正經事兒,她鬧什么?帶去你認了人,我就回了,是不是那個人,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汪恒繃著臉,到快上車,才點了下頭。
“成,去!”
他不弄清楚了那晚的事兒,心里要滋鬧到什么時候?
商量妥,杜審低笑拍了下他肩,轉身往自己的車邊走去。
當晚,江公館里擺接風宴。
姰暖跟江四爺一下車,就聽到燈火通明的前廳里,傳來聲大喊。
“母親!!”
姰暖下意識誒了聲,抬眼就見闊闊小炮彈似的沖出來。
“慢點兒,臺階!”
她緊了兩步迎上前,在臺階上一把將撲過來的小肉球抱住,低下頭就在兒子小臉兒上親了兩口。
“闊闊,想死母親了...”
“母親想,闊闊也想!”
小家伙兩個月不見,嘴巴更甜了。
姰暖愛死他,費力的將他抱起來,還沒托穩,就被一雙大手插過來,抱走了兒子。
江四爺一巴掌拍在闊闊屁股上,一邊拾階而上,一邊粗聲兇他。
“就知道母親!看不見你爹?”
闊闊立時笑的咧開嘴,抱著他脖子就親。
“父親,父親!闊闊也想!”
江四爺被逗笑,架起他往半空拋了下。
“算你有良心!”
闊闊興奮的尖叫,攀著他肩,就想抬腿坐到他脖子上去。
江四爺立時呵斥他:
“想上天?!慣的你,那么多毛病!”
“騎!騎高高!爺爺讓!”
“那你找你爺去!別找老子!”
姰暖跟在身后,看著父子倆一邊逗嘴鬧騰,一邊走進前廳的背影,不禁眉眼笑彎。
前廳里,江家人不論大大小小,都到了齊全。
這晚的家宴,餐桌前險些坐不下,因為幾個小孩子的入席,顯得分外熱鬧。
江大帥看著自己的兒子兒媳,和幾個小孫子,近來因腿疾折磨而消瘦了幾分的臉上,也難得露出笑臉,容光煥發。
他喟嘆了聲,轉頭跟江四爺說:
“我跟你母親商議過,在城里再捐蓋個書院,就在原來的洋學院邊兒上。”
江四爺挑眉,“建書院?”
大帥夫人接過話,“受闊闊開蒙的啟發,往后咱們家的孩子,也是要念書的,建座書院,軍屬子弟,權貴子女都收錄,聘請最好的先生們授課。”
江大帥點點頭,“不錯,這些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們,有成才的,往后都是小輩們的臂膀,現今有這樣的條件,要從小就把這些苗子抓起來培養。”
“不像你們那時候,兵荒馬亂的,什么都沒趕上,你看看多少紈绔子弟,扶不上墻。”
江四爺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點頭應承。
“這事,我來辦。”
若干年后,江北最正統的軍事學院雛形,就是江四爺督建的這所書院。
江系軍里,后期代代招錄的軍士,和杰出將官,都出自這所軍校。
當然,那時已經是江闊的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