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道秦大人哪里娶來的這位夫人,沒有見識,把兩個女兒調教成一副木頭人的樣子,邁不動腳,又不會說話,秦夫人還夸得她們天上有地下無,肅家姑娘小孩子家看不過眼,說了她兩句,她就惱了,背地里踩人家的女兒。肅二夫人也被她惹毛了,叫我們都不要理她呢。”
張保道:“原來如此。秦大人真真可憐,聽說他在家里很不好過,為著納妾的事睡了整整一個月的書房,手邊連個閑錢也沒有,大家出去應酬,輪流做東,只有他是白吃白拿,被人暗地里取笑,如今他夫人還在眾人面前給他丟臉,只怕明天這笑話就要傳遍全城了。”
“可不是?虧她還有臉說自家女兒賢良淑德,是她這個好母親教得好呢。”佟氏想起一件事,便問道:“席間我聽人講,你們有說起咱們家淑寧,是怎么回事?”
“沒什么,只是府尹大人說起我管理文書做得好,因我說當初是從女兒整理書房的法子得來的靈感,大人便稱贊我有個好女兒,連端寧也被叫到跟前查問學業,府尹大人夸獎了他一番。”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在里間會聽說府尹大人夸獎兩個孩子呢。可笑秦夫人聽了不快,還特地叫人喚秦大人過來,要他在府尹大人跟前也夸夸他家兒子女兒呢。”
張保瞪大了眼:“原來秦大人中途離席是這個緣故?我看他回座時臉色發白,還以為是他身上不爽呢。他娶了這樣的老婆,真是可憐。”他換了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直望著佟氏:“哪像我這么幸運,有一位這樣賢惠的夫人。”佟氏啐了他一口,紅著臉坐在妝臺前,拆下出門見客的釵環首飾。
張保見夫人不理他,自顧自地坐下喝茶,說道:“唉,說起在我們外面席上,還聽說了一件新鮮事呢。”然后就住了嘴。
佟氏聽不到下文,就催他:“什么新鮮事?你快說呀!”
他卻突然轉了話題:“今晚不知吃什么菜?要是有小黃魚就好了,今兒席上那道五花肉小黃魚燉蘿卜,真是香,可惜沒法多吃,全讓肅大胡子扒去了。”佐領肅春阿一向以胡子聞名,人稱“肅大胡子”。
佟氏氣得笑了:“你要吃,直說就是,什么好東西,也值得你這樣?今兒晚了,我明日一大早就叫人去買肉和魚,行了吧?快快說來,別吊人胃口。”
張保頓時眉開眼笑:“還是賢妻知我心意。今兒肅大胡子全家都來得最遲,聽說是街上馬車太多,塞住了路,他們過不來,結果他家大小姐一氣之下,揚起馬鞭把擋路的馬車車夫打了幾下,嚇得人家趕緊讓開路,他家馬車才過去了。誰知被她鞭子波及的人里,有顯親王世子的小舅子,本來是要發火的,見了肅大小姐的美貌,魂都丟了,直追到秋水莊門口,還扯著看門的人打聽人家姑娘來歷,被當成登徒子打跑了呢。后來顯親王府的管家來問,才知道他身份。他趁機到馬場纏著那位大小姐,把人家惹毛了,又挨了打。”
佟氏一路聽一路笑,倒有幾分詫異:“這位姑娘好大的膽子,顯親王府的人也敢打?”張保解釋給她聽:“肅大胡子的老婆娘家是科爾沁王公貴族,與太皇太后娘家還沾著親呢,他家姑娘厲害是出了名的。顯親王府不比往日有底氣,何況這種小事,他們也不好鬧大。”
佟氏點點頭,換了話題:“說起來,街上馬車的確多,我們今兒出門時,也在城中被堵住了呢。”
張保嘆了口氣:“我也知道,只是總不能不讓人用馬車吧?關外馬多牛少,連農家種田都是用馬拉的犁,逢年過節,人人都駕著馬車到城里辦貨玩耍。秋收交糧的時候,街上的馬車才多呢,人都沒法走了。等天氣再冷些,只怕就好了。”
“難道就沒個好法子,把這些馬車都管起來?別說車多了把路堵住,多有不便,就是不坐馬車的人,走在路上被車磕著碰著,也是麻煩呢。”
“我何嘗不知這個理兒?府尹大人為著這個事,都煩了好幾天了。我們底下幾個人,都在說這件事呢。”
淑寧在門外已聽了一會兒了,對于這件事,她倒是從網上小說那里知道了解決的辦法,于是開口叫“阿瑪、額娘”,得到父母的準許,才進得門去。
她向父母見過禮,就說道:“方才女兒在門外聽到阿瑪說起這件難事,女兒倒是有個主意,只是不知使不使得。”
張保素知小女兒聰明,聞言大喜:“快說來聽聽,要是使得,阿瑪就又立下一功了。”
淑寧便細細跟他說了公交馬車的辦法:“先在城外設置馬車停放處,凡城外的馬車,都不許駛進城里;那些人進城以后步行不便,就在城門口安排些大馬車,或是將馬車后座加長,可容多人乘坐,這些馬車每日定時在城內按固定路線行駛,在固定的地點就會停留片刻,人們想要去哪里,只需乘上對應的馬車,到了地方下車就行。至于城內人家的馬車,就讓各家向衙門呈報,將所有車輛都登記造冊,編上號碼,只讓有號碼的車在城內行駛。阿瑪覺得這法子可使得?”
張保細細思量了一番,點頭道:“行到不是不行,只是這樣做,恐怕花費不少,而且城外馬車總要找人看守,城內的大馬車按什么路線走,隔多少時間有一輛,怎么讓人知道哪輛車是去哪里的,這諸多瑣事,都要分派清楚,未免太麻煩了。”
“其實不麻煩的。城外馬車停放處,要找人看守喂馬,不妨每輛車每幾個時辰就收一兩個銅子,有馬車的人家,這點子花費還是拿得出來的,而且有人照料馬匹,他們也放心,又不必擔心馬糞弄得城里到處都是。大馬車的路線,就按照多人去的地方,在衙門里商討過后再決定,最少每隔半個時辰就要有一班,若遇上人多,每刻一班也成。多開幾條線路,把什么線路去什么地方編成小冊子,再讓馬車夫多吆喝幾聲,好讓人們知道。而且這些馬車也可收些許費用,一個銅錢就夠了,也好幫補些花費。至于細節安排,女兒人小不懂事,衙門里多的是聰明人,總會想到法子完善的。”
張保一路聽一路點頭,聽到最后,已是笑了:“衙門里聰明人再多,也沒人比得上我閨女,瞧這腦瓜子,是怎么長的?這樣的法子也想得出來?”他伸手要摸女兒腦袋,淑寧忙躲過去了:“阿瑪別弄亂了我的頭發,上回你摸我的頭,差點把我弄成瘋婆子了。”她躲到母親背后,對著父親做了個鬼臉。佟氏笑罵:“這是什么鬼樣子?瘋瘋癲癲的。”
“哈哈,好好好,我不摸,這么聰明的女兒,如果變成瘋婆子,那可不得了。”張保越想越覺得女兒的方法可行,不但能解決馬車擁擠的問題,還開辟了新的財源,府尹大人一定會應承,至于收費多少,上頭自然會決定。有機會立功,他心里高興,抱過女兒,說笑一番,二嫫在門外喊開飯了,三人才起身往飯廳去。
正吃飯時,淑寧想起一直讓她不明白的困擾,趁著張保高興,就開口問道:“阿瑪,公共馬車的事,衙門里真的沒人想到嗎?府尹大人也沒想到?”
張保笑著答道:“是啊,沒人想到,就你最聰明了。”
“阿瑪……”
“嗯?”
“府尹大人是不是個老頭子啊?”
“哈哈哈,你以為想不到好辦法的人就是老頭子了嗎?那阿瑪是不是也是老頭子啊?告訴你,府尹大人只有四十多歲,正值壯年,離當老頭子還早著呢。”
難道不是費老頭?淑寧又問道:“那府尹大人叫什么名字?”
“這孩子今天怎么對府尹大人好奇起來?告訴你,大人的名諱是玉恒,也是咱滿州貴胄出身,你還有什么想問的?”
玉恒?!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位仁兄在水煮清王朝中是費老頭的前任,后來調去當順天府尹了,倒還算是個能員。如果是他,就難怪想不出公交車的法子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決定問得仔細些。
“阿瑪,您之前辦的差,是京旗回屯的事,是這位玉恒大人負責的吧?也是他向皇上提議的嗎?”
不等張保回答,端寧先舉起手來搶著道:“這個我知道,先生上個月才講過的。”
張保和顏應允:“你說來聽聽,有漏的,阿瑪給你補上。”
淑寧也認真聽他講。
“康熙十八年的時候,三藩之亂被平息,滿朝大慶,吏部尚書陳良本上書,有感于平亂之戰中軍糧籌備不易,提議在關外開拓新田,以京旗子弟回屯關外,一來可以增加糧田,二來農閑時操練騎射,可以使八旗子弟不至于因為投置閑散而丟了祖先昔日雄風。皇上準奏,命奉天府尹玉恒大人總領此事,戶部派人協助辦理,宗人府與各旗統領負責挑選回屯子弟,前后只用不到兩個月時間,就開始辦理回屯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