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一早,顧全生便帶了狗兒坐上馬車,由一個婆子山去了。
淑寧練字時,瞧見素馨有些悶悶不樂,便問她怎么了。素馨道:“昨兒瞧見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哥,聽說一大早就走了,我本來還想多看幾眼的。”淑寧笑了:“你若是想看,回了房山看個夠就是,不過你這么說,難道有了什么想法?”冬青在一旁悶笑。
素馨卻擺擺手道:“我才沒有什么想法呢,那樣的人,多看兩眼就夠了,可不能跟他過日子。不然,天天見面,都要沮喪的。我只是不甘心,便宜了別院那幫丫頭。”說完瞪了冬青一眼:“笑什么?!難道我說得不對?”冬青笑著猛點頭。
門外傳來素云的聲音:“死丫頭,胡說什么?這也是能在姑娘面前說的?”她掀了簾子進來,剮了素馨一眼。素馨縮了腦袋,隨手端起一個筆洗,急急溜出去了。
素云也不在意,對淑寧道:“針線房那邊做好了新衣裳,送過來了,太太讓姑娘去看呢。”
淑寧到了正房,炕上擺開許多衣裳,氏正在與小劉氏說話:“你這兩件顏色有些沉了,活計也做得不好,八成是府里針線房那幫勢利小人故意偷懶。我瞧著這件寶藍的好,跟你姐姐那件有些象,不如你拿了,穿了去榮家,兩姐妹穿一樣的豈不整齊?”小劉氏道:“這是你的衣裳,我怎么能拿?那兩件已經很好了。我平日里也少出門,穿這個正好。”
氏卻曬道:“若是以前,我也不攔你,但如今你姐夫領了那么一個好差事,家里也尋了處好宅院,你上門時,總不能仍象現在一樣隨隨便便吧?快拿了去,回頭我再叫人送你兩盒子首飾。你閑了。便帶著孩子過去走走。榮家人口本就多。來往地親戚也有些來頭。你讓寶哥兒認認人,日后有的是好處。再說,府里的人先前沒眼色就算了,你如今有這一門好親戚,就該擺出主子的款來,看誰還敢小瞧你們母子倆。”
小劉氏想想也是,便收了。然后笑吟吟地與淑寧打過招呼,把自己母子倆的新衣裳一并領了去。
淑寧走到氏身邊,看她指出給自己做的衣服,卻是四件秋裝旗袍。那件淺粉色底竹蘭草的,應該就是昨天婉寧提的那件,倒還雅致。那件粉紅緞子繡桃花地,顏色太艷了些,而且圖樣更適合春天穿。有一件銀紅金絲錦緞地。本來極其華麗。因鑲了黑色寬邊,壓住了紅色,才顯得格外端莊鄭重。這三件都是華麗麗地風格。掐牙竹花一應俱全,幸好還有一件嫩綠的,款式比別的簡單得多,上頭只繡了幾只蝴蝶,還算是淡雅些,讓淑寧松了口氣。
氏道:“那三件紅的聽說都是二丫頭想的花樣,好是好的,只是太過華麗了些。二丫頭別的本事不提,在這穿衣打扮上頭,還真是把好手。”她挑起那件竹桃花地,道:“象這件這樣,袖子上鑲了十來條邊的,也就只有她才想得出來。聽說她小時候,在這些事上很是出過不少主意。我們也算去過不少地方了,別處貴族人家女眷穿的袍子,都是窄袖低領的,即便有繡花,也沒那么繁瑣。唯有京里的人會把袖子加寬,竹上許多東西。”
淑寧有些了悟,這些衣服其實挺象某些清裝劇里華麗麗的旗袍戲服的,她本來還以為歷史上的衣服真是這樣,看來婉寧這只蝴蝶在里頭扇過很多次翅膀啊。
只是這些衣服真地能穿出去么?她有些煩惱,除了綠色那件,其他地都不太適合平時穿啊。
氏猜到她的想法,便道:“若是嫌太華麗了,便收起來當大禮服,喜慶時拿出來穿穿,平日里仍舊穿自家做的。也就是這次會送這樣地衣服來罷了,大房那邊是在有意巴結咱們,咱們就給個面子吧。”
淑寧笑著應了聲,便叫素馨來收衣裳。氏還道:“往日給你的那些首飾,挑幾樣好的出來準備著,大日子里要戴幾樣,太素了,會顯得與其他姐妹格格不入,咱們也沒臉。”淑寧道:“早選好了,就是幾樣珍珠的,還有一對翡翠鐲子,別的就算了。”
氏點點頭,招手將女兒叫進旁邊的空房,小聲問:“昨天你兩個姐姐來時,你和絮丫頭是不是給了二丫頭沒臉?”
淑寧點頭道:“其實就是看不慣她裝著一幅什么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罷了,連聲對不住也不說。其實上次那件事,說起來還是我們騙了她,但那種事萬萬不能讓她知道,所以我也不怪她亂來。我只是覺得她先前還對我們說著甜言蜜語,說翻臉就翻臉了,讓人捉摸不定,誰知她過兩日又有什么新花樣?還是遠著點好。”
氏嘆道:“你能這樣想就好,只是明面上倒不必做得太明顯了。大房既然示好,你便裝作喜歡那些衣裳,與二丫頭和好了吧,算是看在你大伯母的面上。再說,過幾天二房和其他親友都會來,別叫人瞧出你們姐妹不和,讓人笑話。”
淑寧想了想,便點頭應了,接著就到竹院那邊,當著芳寧的面,向婉寧道了謝。婉寧高高興興地接受了,還拉著她說了許多衣服設計上的事,淑寧就當作是聽影視服裝講座了。
等她回到自己房間,素馨問:“姑娘,那幾件衣裳你打算怎么辦?都要穿么?”淑寧想了想,道:“蘭草那件和綠的留下來,其他兩件收進箱子里吧。另外把我七月底新做的那幾件衣裳拿出來改改,日后照舊穿。”
素馨頓住:“那幾件……會不會太素?”
“不怕,做點裝飾就行。竹個花呀,掐個牙什么的,唔……雪青那件掐桃紅,水綠地就掐淺粉,月白那件就繡幾個花吧。”
素馨應了,與冬青一道開箱去。淑寧呆坐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主仆三人開始了衣服的改造工程,沒想到一到晚上。淑寧卻與氏一起被請到榮慶堂去。對著滿屋子女眷。那拉氏有話說。
她道:“這兩日咱們gt:實在不象。她們姐妹幾個都是閑著的,不如讓她們每人領樣差事回去,咱們也分分工,日子清閑些,幾個小的也可以歷練歷練。”
氏與沈氏對望一眼,后者不作聲。氏道:“大嫂子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吧。”
那拉氏笑道:“也沒什么,我仔細未來接收器5200想了想,我呢,就專管宴席上的事,外頭的擺設呀,客
排呀,再來就是家里的日常家務了。三弟妹走南闖地世面也多。請你幫著看看廚房,安排茶點菜色之類地如何?四弟妹知書識禮,人頭又熟。管管發貼子、迎客之類的最適合不過了。你們怎么看?”
沈氏笑笑,摸摸鬢邊,不說話。氏道:“這也好,事情少了許多,我倒不反對。”沈氏見那拉氏望自己,也道:“既然三嫂贊成,我自然也不反對。那孩子們做什么?”
那拉氏笑了:“她們幾個好辦。順哥兒媳婦大肚子,不用她來操心,慶哥兒媳婦就和大丫頭一起管家中仆役,她們年輕,彼此也可幫襯些。二丫頭嘛,她最近都在管針線房的事,索性繼續讓她干這個,連丫頭婆子小廝們的衣裳,還有外頭的布幔帷簾什么的都一并管了。三丫頭年紀最小,我就派個清閑的活吧,專管清點器物就是,也不用太操心,各處管事心里都有數地,只要看著他們拿東西還東西就成。”
聽了她的話,李氏、芳寧和婉寧都一一起身應了,淑寧瞧了氏一眼,也應下了,還補充了一句:“大伯母將此重任交給我,我一定用心辦好,不會辜負大伯母的信任的。”
那拉氏臉上一僵,很快就笑著應和幾句,然后道:“今兒晚了,明日卯時二刻開始辦事吧。”眾人都應了。
淑寧跟著母親回到槐院,一進屋,氏臉色就變了:“哼,豈有此理,我又沒打府中大權的主意,不過見她忙不過來就多幫著些,犯得著這樣么?連對孩子也使上心計了?!”
淑寧忙安撫母親。其實她心里也明白,這次大宴,是對外交往拉關系的好機會。最容易露臉的事,就是迎客、飲食和衣裝擺設這幾樣。表面上,大房、三房與四房各領一件,似乎很公平,但在小一輩的安排上,大房幾乎占了所有機會,而且有意無意地突出了婉寧。相對而言,淑寧所領地器物管理,是最不容易出彩地一項,又因為每次大宴,總會有器具損毀或是偷拿夾帶之類的事發生,她做得再好,也只是個不過不失的結果。
她道:“額娘何必生氣?真要問起來,她們還會說是特地為我安排地清閑活,倒象是咱們不知好歹似的。我不在乎露不露臉,反正本來就想要藏拙的。二姐姐要出人頭地,就讓她出去。”
氏嘆道:“好孩子,額娘白天還勸你與她們和好,沒想到她們轉眼就算計你。我不在乎二丫頭得不得好名聲,只是怕府里人會看低了你,讓你受委屈。”
淑寧笑道:“額娘不必擔心這個。我雖然沒打算在外人面前露臉,卻也沒打算乖乖任人欺負的。”
她從第二天一早就開始管理器物,任何人來領東西,都要記清人名和東西種類件數,各處房屋里的陳設用具也都一一清點清楚,每日專門派人早晚復點一次,預防有物件丟失。結果沒兩天就發現有人偷東西。
被偷的是個汝窯的小瓶,大概能賣七八十兩銀子,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款。管家們查到一個仆役,本是個慣犯,因近來人手不足,才暫時留下的。問得緊了,那人才終于招供是他拿的,但東西已打碎了,碎片也丟進了池塘。若要賠銀子,他卻賠不起。
淑寧見他目光閃爍,猜那小瓶多半還在,便道:“賠不起么?那就分期還上吧。你一月是六百錢吧?每月扣五百,在扣完八十兩銀子之前,除了三餐食宿、一季兩衣之外,不許你領賞,不許你出門,什么時候把錢扣完了,再攆出去不遲。”
那人頓時傻了眼。往日這種情形,要么是挨板子,要么是攆人,他本就打著拼上幾兩湯藥費的主意,等出去了再把瓶子賣掉,自己已賺了。要按三姑娘這做法,可得十幾年功夫,那瓶子只怕早被人吞了,自己沒撈到好處不說,還要白做工。
他終于還是乖乖招出藏瓶子的地方。淑寧一邊派人去找,一邊讓人把這仆役送到管仆役的李氏與芳寧處,正好落在要找機會立威的李氏手中。
這件事后,伯爵府中的人再不敢小看三姑娘,那些偷拿夾帶的也收斂了,生怕好處沒撈到,還要白受罪。淑寧管了幾日,居然只打破了兩只碗,丟了一個杯子,器物損失還不到舊年的十分之一。
那拉氏聽說后,嘆了一口氣:“有本事的人無論做什么都能做好,你若有她一半管家的本事,我也就不必操心了。”
婉寧在邊上低頭聽著,小聲嘟囓了幾句。那拉氏也不在意,道:“別管人家了,額娘厚著臉皮給你尋來那么好的機會,你一定要珍惜,這回要是不成功,咱們就要死心了。”婉寧一凜:“是,額娘放心。”
原來那拉氏這次宴客,費了許多心機,請了二十幾位官家女眷,本人或是家中近親是宮中常客,而且是常給太后請安的。這都是為了讓婉寧重拾“京師明珠”的美名,讓她再度成為閨秀中的佼佼者。如果不是宜妃那邊露出的口風不好,那拉氏也不會用這種拐了幾個彎的法子。
很快,就到了正日。全府人一大早就都起來了,為今日的大事做準備。
淑寧梳洗整齊,先是穿著素色衣裳隨家人一起拜了祖宗,儀式結束后,才回房去換了鮮亮服飾。她穿的是那件繡蘭草的粉色旗袍,外頭套了米白的馬甲,顯得淡雅許多。頭發梳成光溜溜的大辨子,發尾系了彩色絲繩,鬢邊別了朵珠花,耳上掛著珍珠耳環,手上戴著一對翡翠鐲子,臉上一點脂粉不施,顯得十分青春可人。
回前堂的時候,她在半路遇上芳寧,見對方穿了一身水紅的袍子,頭上也戴了些簪環,倒也華麗。兩姐妹對視著一笑,手拉手往前頭去了。
今天的婉寧卻著實艷冠群芳。一身海棠紅的袍子,上頭繡了百蝶穿花的圖樣,頭上點綴著幾樣寶石發飾,俏臉薄施脂粉,眉山遠黛,秋波盈盈。淑寧還是頭一回見如此美麗的婉寧,忍不住在心中暗嘆,其實她更適合這樣明媚鮮艷的打扮。
席間婉寧儀態優雅,禮數周到,言語斯文又不失俏皮,贏得女客們的一致好評。淑寧與芳寧絮絮坐在一起,卻感覺到幾分冷意,因為她的旁邊,正是同樣盛裝打扮的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