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清穿日子

一八零、新婦

崔嬤嬤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淑寧有沒有在新年里偷懶。其實這是非常肯定的,所以淑寧挨了幾戒尺,又重新開始練習走路站立坐下起身,幸好她在滿月酒過后的悠閑日子里一時心血來潮,稍稍復習了一下宮規禮節,不然會更糟。

漸漸地她又把學過的東西揀起來了,并且慢慢地加入了新的內容,吃飯喝茶說話拿東西,笑該怎么笑,該怎么低頭,吃喝到不好的東西該怎么處理,等等。這部分內容倒是不難,淑寧從小就已經習慣了。只是后來崔嬤嬤又叫人買了一堆五文錢一個的粗瓷碗碟回來,時不時地在她周圍摔破,要求她對意外狀況做到八風不動的地步。起初她每次都會被嚇一跳,過了幾天只是挑挑眉,又再過幾天,已經視若無睹了。

背誦的東西也不再是宮規禮儀,而是一些相對而言比較難以言表的東西。最初是宮中所有后妃的家世、出身、性情、愛好、忌諱;然后是宮中執役的有頭臉的太監宮女的名字與職責,淑寧就看到了上次那位明瀾姑姑的名字;接著便是各大王公府第的情況。她這才知道原來當紅的康親王與已經沒落的巽親王府從前是一家,都是禮親王一系的后人;而桐英所在的簡親王府,與她小時候聽過的鄭親王其實是一脈相承。

說起來桐英家兄弟姐妹真多啊,濟濟一堂。今年新春,他剛添了一個小弟弟,僅在兄弟中就排行第十二,生母是正得寵的庶福晉王氏。桐英的繼母雖然姓博爾濟吉特氏,卻不是蒙古王公的女兒。父親只是正三品的一等侍衛,然而側福晉高氏卻是三品輕車都尉之女,兩人眼下正斗得厲害。

看來簡親王府果然很復雜。怪不得桐英三天兩頭地跑出來。她想想自己,難道要嫁進這樣的家庭嗎?她有些猶豫。伯爵府這樣的大家族,她已經有些受不了了,而簡親王府看來就更……

不過她想到桐英地好,又覺得自己不該動搖。正胡思亂想間,崔嬤嬤一尺子打過來。道:“姑娘怎么走神了?請認真些!”淑寧抿抿嘴,又重新背起書來。小劉氏在廊下看見,忙走過來請求崔嬤嬤手下留情。

這些天小劉氏與小寶都沒離開,一直住在槐院里。不知她是不是從佟氏那里得了什么話,對淑寧十分照顧,親自照管她的飲食,還常常給她做補身地東西。她很少干涉崔嬤嬤的教導,但對淑寧挨打這件事十分不諒解,每次見到都會開口求情。但崔嬤嬤是佟家供奉。怎么會把姑爺的一個側室看在眼里?因此每次都駁回來了。

淑寧看出她對小劉氏母子有些輕視,心中惱火,板著臉說了句:“嬤嬤雖然資格老。但也不該對姨娘這般無禮。”然后也不多說,拉過小劉氏就走。崔嬤嬤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只是揚聲道:“姑娘還未背好書。不能走開。”淑寧只當聽不見。

她拉著小劉氏回房,勸對方早日帶著小寶回房山去:“小寶弟弟還要上課呢,何況開春農忙,那邊總該有個主人家壓場才是。”小劉氏卻笑道:“你是聽了府里的閑話,怕我受委屈吧?怕什么?我如今不在乎那些。老爺太太都不在,叫我丟下你們幾個小的回房山過太平日子,我做不出來。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現在見了你挨打,我不放心。再說,將軍府那邊派人來瞧九或送吃食什么地,咱家沒個輩份大些的人接待可不好,總不能事事都指望大太太那邊。”

淑寧雖然知道她說得在理,但仍不肯讓步:“嬤嬤打我看著重,其實不痛,她們這些人都是知道分寸的,要是打得重了,留了疤痕,可就糟了。所以姨娘不必擔心。”她好說歹說,小劉氏勉強讓一步,答應讓兒子先回房山去,自己則等端寧小兩口回將軍府住對月時才回,但之后則每隔十天八天就回伯爵府住幾日。

淑寧扭不過她,只好應了,心想至少小寶不會受自家那幾個堂弟欺負,也是好的。她送別小寶時,還囑咐他別光顧著讀書,每日都該出門走走,哪怕佃戶們怎么種地也是好的。小寶鄭重應了,又湊到她耳邊說:“姐姐在家里,多照應我娘。嫂子那邊的七喜和八福,昨兒說我娘壞話呢。”淑寧皺皺眉,點頭答應。

原來真珍陪嫁過來的丫頭里,七喜和八福兩個長得有幾分姿色的,心頭都有些高,一過來,便把端寧身邊侍候的幾個丫頭當成眼中釘,時不時地拿話擠兌。端寧宣布過梅院地規矩后,她們平息過幾日,后來見端寧公事繁忙,內務都是自家小姐料理,除了二嫫偶爾會教訓她們幾句,并沒有人會多管,便大膽起來。

小劉氏雖是張保二房,其實多年都不見有寵,三房名下的人自然不會對她有所輕視,但保不住伯爵府里的人會嚼舌頭。七喜和八福兩個不知底細,便小看了她。

真珍嫁過來只有大半個月,可以說仍處蜜月之中,與端寧二人好得蜜里調油,對別地事也不太在意。雖然有人對她提起兩個丫頭不安份,但她想到九兒她們幾個離開父母親人,陪她嫁到這個家來,便心軟了,不愿太過委屈她們。

即便如此,日子長了,她也覺出不對來。公婆不在家,她在三房的地頭上,還算過得自在,許多規矩都不需嚴守。但伯爵府畢竟是世代勛爵,與她娘家大不相同,在禮節方面甚是講究,比如她與端寧在自家屋子里同桌吃飯,二嫫見了頂多對端寧嗦兩句,但要是房里地人知道了,那拉氏或沈氏就會請她過去教導“新媳婦進門頭一年不得上桌”地道理了。她漸漸感到在大家族里生活不易,也小心起來。在這種情況下,她的丫頭還要得罪公公地側室。她便忍不住發怒了。

教訓過七喜八福一頓后,她特地把小劉氏請過來,向對方道歉。還命兩個丫頭敬茶陪罪。其中七喜雖然照做了,但臉上仍有忿忿之色。便生氣地要她到廊下跪著。

其實小劉氏并不太在意這些。她進門數年,如今在三房地位穩固,兒子又有出息。端寧成親那天,張保還帶著小寶去見親友,介紹說那是他兒子。而且佟氏也答應等小寶滿了十二歲就送他進正紅旗地官學。她如今可說是事事順心,年紀大了,經的事也多了,又信佛,越發把這些閑言閑語都不放在眼里。

她到了梅院,本是要說不打緊的,但因想起淑寧說過地話,便不動聲色,冷眼看著真珍罰丫環。喝了口茶,才和顏悅色地道:“這大宅門里的規矩也大,少奶奶還年輕。嫁進咱們家來,想必總有些不習慣地。我當初剛來時也不慣呢。時日一長。也就那么一回事。只是少奶奶要多用心些,做新媳婦跟當閨女時不一樣。要注意的地方多著呢。何況這家大業大的,人多嘴雜,頭一件事就是要謹言慎行,這回幸好是我,若是遇上別的姨娘,可就說不清了。”

真珍點頭受教,但旁邊的九兒與八福卻覺得不太中聽,后者還道:“照姨娘地說裂土美利堅5200法,難道我們姑娘身為三房嫡長媳,還要被別人的妾壓著不成?”真珍怒斥:“住口!敢情你也想到廊下跪著是不是?你也去!”八福委屈地嘟囔一聲,乖乖去了。

真珍向小劉氏陪罪,小劉氏卻搖搖手,忽然換了話題:“說起來,老爺太太不在家,槐院那邊的內務卻交給淑姐兒和二嫫,長福照管外務,少奶奶只能管著梅院,原本派來的幾個差事,也被二嫫收回去了。不知少奶奶心里是不是覺得添堵?”

真珍忙道:“這是婆婆與二嫫疼我呢,想我多些空閑與夫君在一處,我心里并不在意。”她臉色微微發紅,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的。只是身后的九兒明顯與她意見相左,只是不作聲而已。

小劉氏淡淡笑道:“少奶奶,其實槐院就是大些,若你能把梅院管好,自然就能管得更多,可若你連手底下的丫環都治不好,叫太太怎么放心把家交給你?我這話雖說得不中聽,可著實是一片好意。”

真珍本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坐直了身子肅然道:“多謝姨娘提點,我年輕不懂事,還請姨娘多教導我。”她恭恭敬敬地給小劉氏添了茶水,又低頭坐回原座候教。

小劉氏見她這樣,倒也心喜,望了兩個丫環一眼,真珍發現了,馬上叫九兒與六如出去,然后乖乖聽講。

小劉氏笑道:“少奶奶不必這樣緊張,其實也沒什么,只是這些丫頭的心思,想必你我都心里有數。我多嘴勸你一句,快打消了這主意。太太在別地事上都好話說,唯獨對家生丫頭收房作妾一事深惡痛絕。你難道沒發覺端哥兒身邊的幾個丫頭,模樣都不出挑么?這是太太在安你的心呢。”

真珍有些意外。她也是聽從溫夫人地意思,帶幾個丫環過來預備日后給端寧的,雖然她心里酸楚,但也被溫夫人說地寵妾滅妻地事嚇著了,所以才委委屈屈地答應這個安排。也因為這個原因,她明知七喜對端寧獻殷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端寧絲毫不為之所動,倒讓她心里格外歡喜甜蜜。

但如今照這位劉姨娘的意思,難道婆婆居然是不待見這種做法地?那她縱容手下丫環這樣做,是不是反而辜負了婆婆的好意?

小劉氏一見她神色,便猜到她的想法,笑道:“別家收屋里人,本是常事,只是太太見了這府里幾個兄弟侄兒的事,自己早年又是吃過虧的,因此不喜。少奶奶帶來的人,太太見過后,嘴里雖不說什么,其實心里也是有想法的,只不過憐惜少奶奶,才沒說出口來。但我著實不愿意看著你違了她的意,才多嘴說出來罷了。少奶奶身邊的人,若是有這個念頭的。還是早日打消地好。”

真珍沒想到自己居然犯了這么個錯,心中也緊張起來,忙向小劉氏請教起其他的事。發現許多事都與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不禁十分懊惱。

晚上她私底下與端寧說起這些。端寧笑道:“我還在想你幾時才發現這些呢。我早說了,只想你一個,并不打算納妾收房,你還當我哄你呢。”真珍嗔道:“男子都愛花言巧語,我怎知你說地不是在哄我呢?”

端寧悶笑。半晌才正色道:“如今你知道了?我額娘不讓阿瑪納妾,我妹妹也差不多是這么個想法。小時候,我阿瑪本有個妾,因為得寵,還大膽對我們兄妹下毒手。自那以后,我就覺得妾不好,夫妻兩個過日子就夠了,沒必要再插一個進來。你看我阿瑪額娘二十年夫妻了還那么恩愛,我們也像他們一樣。不好么?”

真珍低頭臉紅,只是很快就發現不對:“那劉姨娘是怎么回事?你哄我呢?”端寧想了想,便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小劉氏為妾的真相。末了還鄭重道:“這本是我家地機密,你知道就好。千萬別說出去。連你家里和幾個丫頭也別告訴。”真珍怔了半日,才點了頭。

她如今總算知道原本對這個家的想法有許多錯誤的地方了。于是不再只顧著在自家小院里過蜜糖日子,常常請小劉氏與二嫫來說話,有不懂的地方也會問她們與長福,若是淑寧有空,她還會過來找小姑說話,打聽的東西不再僅限于做菜做湯,連家中地規矩和公婆的喜好都問了。

淑寧倒是很滿意她終于開始回到現實生活來了,傾囊相授不說,還指點她去向李氏與喜塔臘氏請教。她道:“雖然我們幾房平日是各過各的,但總歸是在一個府里住著,阿瑪額娘都不在,嫂子多去向伯母嬸娘們請安也是好的。大嫂子那邊更該常去,她本就管著家,雖然話少,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我要學規矩,沒法事事都告訴你,你不如多去問問她?”

真珍聽了她的話,便時不時地去探望李氏以及喜塔臘氏,相處久了,更深覺自己的幸運。李氏日日要在婆婆跟前立規矩,雖然管著家,但在吃飯時還不能與丈夫公婆共桌,而要立在旁邊侍候,晨昏定省更是要嚴格遵守,丈夫一屋子小妾,她還要事事照顧,一點醋也不能吃。

與她相比,自己嫁到三房,不用在公婆跟前立規矩,丈夫小姑都待自己極好,比起真正的嫡長媳李氏,真是幸運太多了。

真珍自此便格外認真小心行事,禮節方面也講究起來,手底下的幾個丫頭,更是管得很嚴,那拉氏與沈氏見了,也贊了幾句。真珍越發謹慎起來,到回娘家住對月地時候,與出嫁前幾乎判若兩人。

溫夫人很是吃了一驚,不由感嘆:“那種大戶人家真是不一樣,姑娘剛嫁過去一個月,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事事都講究起來了。”

真珍呸了一句,道:“還說呢,二娘先前教我的都是些什么呀?叫我以為大家子真是那樣地,結果出了好些丑。幸好婆婆不跟我一般見識,家里人也體貼,不然我都要叫人笑話死了。”她還重點點出佟氏不喜丫環收房之事,道:“七喜那丫頭,一過去就闖禍,當初二娘是怎么挑的呀?八福也不是個省油地燈。”

溫夫人有些訕訕地:“這兩丫頭都是我們府里家生地,可靠嘛,年輕人不懂事也是有的。但我也是一片好意。誰知你婆婆想法這樣古怪?”

真珍想要解釋原因,但又覺得那是夫家秘辛,就不說了,只道:“總之那幾個丫頭,九兒不敢違我地意,六如也還老實,其他兩個,二娘多敲打敲打,她們都以為我糊涂了呢。”

溫夫人應了,聊了些瑣事,便問起淑寧的情況。真珍有些奇怪地道:“你問她做什么?如今她天天都在學規矩,怪苦的,我看了都覺得可憐。我能夠免選,真真是皇恩浩蕩。”

溫夫人沉吟片刻,道:“其實告訴你也好,你幫著說幾句好話吧。你阿瑪和二哥看中了你小姑,打算她一落選,就去向你婆婆提親,將她配給你二哥呢。”

真珍一怔,沉了臉道:“你胡說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