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痛么……”顧寧軒一手撐著副駕駛座的椅背，另一只手抵擋在胸腹部位，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刺穿他的巨大利刺握住，不讓它前進分毫，“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

蘇葭萌幾乎忘了呼吸是什么，視線下移到他的右手，那根利刺的主人大概以為不能再前進了，開始松了力氣，漸漸將它拔出來，顧寧軒滿是血的右手也松開，抬手撫上她的臉。

“我的確沒有你強……所以，活下去好么……你有辦法的……對吧……”那根粗壯的刺拔去，本來就巨大的傷口立刻血如噴涌，將兩人的作戰服都染紅大半。

這么重的傷，蘇葭萌受了好幾次，但她不在意，因為這條賤命太硬了，每次都死不了。但是看到別人受這樣的傷，整個人嚇得手腳冰涼……一個人，竟然能流出這么多血……

“顧寧軒……剛才是你說要帶我回家的！別出事！”蘇葭萌伸出手將力竭撲向她的人接住，“聽到了沒有……不然我追到黃泉都不會放過你……”

“小萌……你穿越那么多次……這一次……也許也可以……”顧寧軒努力想要讓自己保持清醒，但血液從身體流出的感覺實在是太明顯了，“我……去找你……”

蘇葭萌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勉強克服了依舊僵直無力的感覺，將身邊準備療傷的丹藥哆哆嗦嗦地取了出來，“這個……可以止血……還能生血……你倒是張開嘴吃下去啊！”

整個駕駛艙已經扭曲到極點，能活動的空間極小，加上顧寧軒身材高大，她更是連動彈的余地都極少。勉強讓他將丹藥含進嘴里。蘇葭萌這會兒又恢復了一些力氣。

“顧寧軒……再等等……就等一會兒……別那么著急走……”蘇葭萌將自己身邊所有用得上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這時候才恨自己為什么不多準備一些，準備得更加全面一些。

怎么說呢……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看到她這么驚慌失措的表情，還真是有些賺了。

顧寧軒費力地轉動了一下眼珠子，視線很模糊，耳邊的聲音更是聽得不真切，但他感覺得到。這個女人正因為自己而傷心。從認識蘇葭萌開始。她似乎就保持著非人狀態的冷靜。

哪怕出事的人是兩個孩子，她內心再擔心混亂，表面上依舊沒什么變動。

這樣的人……竟然因為自己瀕死而驚慌失措。甚至有些哭腔……他明明是不愿意蘇葭萌傷心的，也不希望她因為任何事情而痛苦，但死到臨頭……竟然有些卑劣的竊喜。

好吧，他果然是很卑劣的人。竟然為了將她弄哭而自豪高興。

思緒飄飛到遠方，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為了更加了解這個女人，他開始仔細拜讀那本至今也沒個結尾，讓一眾讀者從年少怨念到成家立業，連孩子都能打醬油的小說。

一開始的她肯定沒有那么冷靜。但是經歷一次又一次無力挽回的失去，所以才練就這么強大冷靜的心態？他有些嫉妒那些曾經和她一起并肩作戰，并且覬覦她的人……

從來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在她心頭狠狠捅上一刀的人。要死就死的干脆瀟灑一些，半死不活地磨嘰那些廢話做什么？故意賺她的眼淚。讓她為了自己傷心么？

其實，顧寧軒在那一瞬間也想過，干脆兩個人一起死好了，這樣他就不用在漆黑的地底看著她撫平心傷，繼續保持越來越冷淡的表情過日子……但這樣的念頭被他強行摁了下去。

再清醒的時候，身體已經反射性做出決定，他還是希望對方能活著，哪怕在痛苦，好歹也是活著。時間能撫平一切傷痛，她以前不是這么過來的？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也許戰爭平靜了，蟲族徹底滅族了，她能找到一個和自己一樣優秀的男人，一輩子照顧她，將她心中的自己徹底取代。忘了過去，才能更好地展望未來……他是這么希望的。

蘇葭萌無力地看著那些鮮血越來越多，所有努力只是讓它們流得稍微慢一些，讓他留在這個世界稍微長一些……不對！她可是位面商人啊，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手指……別抖了……”平時穩當的手指，可以靈活操控任何機甲的雙手竟然顫抖得無法控制，她一張嘴，用力在手臂上咬了一口，濃郁的血腥溢滿口腔。

疼痛讓她的手指終于聽話了，她的大腦開始迅速轉動。治愈能力再厲害的東西也需要一定時間，顧寧軒現在最缺的便是時間。她腦中混亂無比，身體卻誠實地做出選擇。

時間停滯卷軸！可以放置一切活物死物！就是這個！

她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買下那張卷軸，然后將卷軸撕開，把顧寧軒收進去。卷軸上可以顯示存入其中的活物的生命狀態……雖然是極為危險的瀕危狀態……但他至少還是活著的。

“既然你食言，不能帶我回家……現在反過來，我帶你回去。”

蘇葭萌本想將空間卷軸放入空間格子，但一想自己若是出事了，這個位面交易系統還不知道怎么樣……顧寧軒該怎么辦？這里好歹有余楓，他若看到卷軸，一定能知道里面封印了誰。

蘇葭萌身體虛弱得很，這個狀態沒辦法服用其他丹藥恢復……魔丹的后遺癥很強大，后勁也強。蘇葭萌只能努力深呼吸，恢復些許實力。

整個駕駛艙都扭曲了，被困在其中的她根本沒法離開。若是這個時候有商人勛章……她就能帶著顧寧軒離開這里去要塞，接受治療了……他一定不會有事情的！

正想著，她發現自己的意識又有些模糊起來。

魔丹對她身體的透支太過厲害，而之前救顧寧軒又讓她神經一松一緊，如今更是疲倦不堪。若是死在這里也好，只希望打掃戰場的時候，有人能發現這里，不然的話，顧寧軒該怎么辦？

她不知道自己是迷迷糊糊昏睡過去，還是根本沒有，隱約聽到一陣熟悉的呼喊聲。

她努力睜開眼睛，從來優越的視線這會兒卻極其不給力，好像個高度近視一樣，根本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不過……視線之內隱約有光……燥熱的空氣中也加入陣陣帶著惡臭的清風。

“媽！”聲音越來越清晰了，幾乎要在這個空間憋死的蘇葭萌努力睜大了眼睛，兩只手從細小的縫隙中伸進來，尖銳的邊緣將那兩只手劃破……又是鮮血……

剛冒出這個念頭，空無一物的胃涌出陣陣胃酸，讓她惡心作嘔。

懷楓雙手扒著變形嚴重的駕駛艙，用力向上一抬，終于打開一個缺口，勉強你看清里面蜷縮著的狼狽至極的人。只是……看到蘇葭萌的變化，懷楓伸出的手僵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懷楓聽到自己用近乎呆滯的聲音說道，“蟲族已經退去，外公外婆援軍及時，要塞守住了……還有，龔雨露阿姨那邊有進展了，另外……對不起，我來得太晚了……”

一場大戰之后，整個要塞星球越發蕭條一片，戰場上全是蟲族的尸體和己方戰士的機甲殘骸或者破損殘肢。蟲族已經退去，要塞也派遣戰士清理戰場，順便將已故戰士遺骸收殮好。

若是能回到故土，哪怕回去的只是斷肢殘骸的骨灰……那也非常幸福了。

蘇葭萌聽不清孩子說的是什么，但身體卻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了起來，讓人安心，是顧寧軒么？不是……他還在自己懷中的卷軸里……那么這個抱著自己的人是誰……

“她……是……你媽？”余楓清理了還活著的幾只蟲族，免得它們傷害到清理戰場的戰士，迅速趕到懷楓身邊，正好看到他懷中抱著一個蒼老瘦小的人……看裝束，分明是蘇葭萌。

那頭母老虎，母獅子……竟然變成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余楓叔叔，我們回去。據戰場的戰士說，父親過去救母親就沒有回來了……我想，應該在這卷卷軸里吧？位面商人……總有常人不能想象的力量……”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抱得那么緊。明明整個人都迅速衰老到這個地步了，可抱著卷軸的力道卻依舊如昔，除非她自己松開，不然沒人能從她手里搶走卷軸。

余楓平復好奔涌的思緒，檢查一番，去商店一搜，“的確是時間停滯的封印卷軸。”

顧懷楓冷靜地說道，“我們走吧……我不想在這里多待一分鐘了……”

明明是那么平淡的說話口氣，但愣是讓余楓暗暗發毛……母獅子的兒子，也不是好惹的。

顧懷楓在不久前還很開心，因為他從龔雨露口中得到肯定消息，那條本命蟲很有研究價值，加上她這些年的研究和實驗，半年之內必然出結果，到時候能覆滅整個蟲族。

他是那么雀躍，希望將這個消息告訴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可結果呢？現實給他當頭棒喝！真相讓他聽到晴空霹靂！

記得母親曾給他們兄弟求過卦，卦象主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