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弧線

第34章 超越時空的決意

史里芬少校本來正在詢問參謀后面351團的位置,突然從上佩尼耶村傳來奇怪的聲音。

因為距離很遠,這聲音非常的微弱,但是少校耳朵很好,還是聽清楚是很多人在齊聲喊“烏拉”。

“敵人的士氣很高啊。”他說。

通訊參謀沒反應過來:“什么?說351團嗎?”

“我說的敵人。”史里芬少校看著上佩尼耶村方向。

參謀長建議道:“可以讓迫擊炮進行一波急速射,后面有351團的步兵炮代替迫擊炮的火力。”

“不。”史里芬擺了擺手,“勝利者有權力在慶祝勝利的時候不被打擾。反正他們最終的結果都是被我們擊潰,現在先讓他們生活在幻覺中吧。”

————

王忠——羅科索夫伯爵身邊。

蘇芳聽得眼淚汪汪的,一個勁的拽旁邊柳德米拉的衣服——主要現在放眼望去就柳德米拉一個女性,她也沒有別人的衣服可拽。

柳德米拉則是一臉錯愕,她甚至顧不上管自己被狂拽的衣袖,而是用狐疑的目光看著卡車上的阿列克謝·康斯坦丁耶維奇·羅科索夫。

柳德米拉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這還是那個阿廖沙嗎?”

這話被葉戈羅夫聽到了,歷戰老兵來了句:“男人在戰場上會蛻變的,可能向好的方向,也可能變得更糟。伯爵顯然是向好的方向變了。”

柳德米拉還是皺著眉頭:“可我和他一起在圣葉卡捷琳堡的普希金公學讀書,他作文一直拿零分。而且他還喜歡寫一些狗屁不通的順口溜,當成詩送給大公爵家的千金。”

葉戈羅夫:“可能在他看來這些都是有感而發的大白話,只是經過了戰火洗禮所以特別能打動人心。”

柳德米拉還想說什么,但羅科索夫從卡車上下來了。

他還發著燒,所以步伐不穩,柳德米拉果斷上去扶了他一把。

而且,少女做好了會被揩油的準備,甚至挺起胸膛。

然而羅科索夫只是說了句謝謝,就沿著街道邁步向前。

士兵們還在對著伯爵喊“烏拉”。

葉戈羅夫咋舌:“內戰的時候米哈伊諾維奇元帥享受的待遇也不過如此!”

柳德米拉則疑惑的看著發小那有些陌生的背影。

————

王忠壓根沒察覺女孩的心思。

可能換一個情況他會多看看女孩的臉蛋,或者借著剛剛的肢體接觸沾點便宜。

但現在,他根本沒那個心思。

現在女人只會影響他拔劍的速度——不對,這個說法太復古了,應該說只會影響機槍掃射的精度。

當然另一大原因是現在他還沒完全退燒。

對于王忠這種已經發燒的人,抗生素不會那么快起作用,完全退燒可能得明天甚至后天。

但現在的局勢讓他不能躺在病床上休息。

敵人就在兩公里不到的背坡上,而且他們隨時可能會得到增員。

反過來講,自己這邊別說增員了,甚至和上級的通訊都斷了。

安特軍主要的遠距離通訊依靠電報,但安特軍的電臺只配屬到了步兵師一級。

再加上原來公爵閣下的通訊部隊被艦炮報銷了,王忠現在一臺電臺沒有——就算有也沒法通訊,因為沒有人會譯碼。

總之現在王忠這支小部隊,完全和上級斷聯了。

上級可能還以為是第四坦克軍31團二營在這里守著呢。

所以這樣的情況下,王忠怎么可能放下心來休息。

當然,還有一個選擇是不守這里,直接開潤,畢竟命令是下給第四坦克軍31團二營的,和王忠所部沒有任何關系。

然而這個選項已經被王忠排除了。

這個時候,王忠的目的已經嚴重偏離了最開始的“保命”這一條,但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種變化。

他只是一門心思的思考著怎么完成任務,怎么痛毆該死的普洛森軍。

至于為什么要完成任務,為什么要痛毆普洛森軍,他還沒有來得及細想。

他甚至對現在要干什么,都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他想去看看住在村子最西邊的伊麗尼奇娜老太太一家。

那是促使他跳上坦克發動孤膽一擊的表面原因。

王忠走到了酒廠和機械磨坊之間的岔路口。

一輛T28坦克殘骸停在酒廠圍墻邊上。

一匹白馬站在坦克旁邊,用鼻子輕輕蹭著坦克炮塔。

王忠停下來,看著白馬。

他想起那個喜歡騎白馬的路博科夫大尉。

這應該就是那匹白馬,畢竟那輛坦克就是路博科夫的座車。

王忠回頭問葉戈羅夫:“路博科夫大尉呢?”

葉戈羅夫:“還在坦克里,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掩埋戰死的同胞。”

王忠回憶起戰斗時路博科夫的表現,道:“他很勇敢,可惜缺乏足夠的經驗。”

其實王忠還想加一句“沒聽清楚我的命令”的,但是仔細想想,自己躺在酒廠的司令部里,卻能告訴直接開坦克的人敵人有沒有被擊毀,這細究起來太奇怪了。

于是沒說后面那一段。

說實話,四輛坦克的車長里,也就路博科夫能堪大用,其他要么莽夫要么傻卵慫蛋。

王忠:“今晚如果敵人沒打過來,就讓后勤部門把路博科夫的尸體拿出來,找個地方安葬了吧。”

“是。”葉戈羅夫點頭道。

王忠看向那匹白馬。

他抬起沒有受傷的左手,對馬兒做了個手勢:“來。”

馬盯著王忠看了一秒,這才轉過身,用鼻子輕輕聞著王忠的頭發。

王忠沒騎過馬,也不知道該怎么和馬打交道,他只記得玩荒野大鏢客2的時候,安撫新獲得的馬都要輕輕拍拍馬脖子那一塊。

所以他照著記憶里的做法,輕拍白馬的脖子。

馬兒很溫馴,用鼻子蹭了下王忠的臉頰。

王忠擼馬擼夠了,抓住韁繩,交給葉戈羅夫:“讓后勤好生照顧,我可能明天晚上撤退的時候要騎。”

“好的。”

王忠最后看了眼燒成廢鐵的坦克,輕輕吸了口氣。

上午的戰斗犧牲的不止路博科夫一人,沒有時間為這位年輕的大尉悲傷。

王忠繼續沿著路向西走。

一路上士兵們繼續向他歡呼,直到葉戈羅夫大喊:“別歡呼了!繼續加固工事!跑起來,你們這幫豬玀!”

士兵們這才一哄而散。

王忠終于看到了伊麗尼奇娜老太太一家的房子——房子在整個村子的最西側,是敵人進攻的必經之路。

站在房子門口,能看見山坡上普洛森人的指揮坦克。

那位獨眼龍就在那里。

王忠盯著山頂看了幾秒,收回目光,推開木門。

他直接下了地下室。

伊麗尼奇娜老太太一家還在地下室,維持著被虐殺時的姿態。

蒼蠅很煞風景的在地下室亂飛。

王忠緩步向前,發現老太太還在死死的護著她的外孫,可是孩子已經被罪惡的子彈奪去了生命。

王忠又想起了夢中的父母。

緊接著他想起剛上大學那一年暑假去金陵玩,在侵華日軍金陵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中看到的情景。

在進入遇難同胞紀念館之前,王忠覺得不過就是一些圖片和展品罷了,后來他發現他錯了。

遇難同胞紀念館從門口的雕像開始,就用非常藝術的手法,來營造肅殺和悲涼的氣氛,進入館內后,那些照片經過布置,散發出驚人的殺傷力。

從館里出來,王忠默默的買了一束白花,放在和平紀念碑前。

因為近代史,中國人天然會同情被侵略一方,天然會仇恨作出暴行的侵略者。

這是一百五十年的苦難根植在基因里的東西。

在這里,在這個地下室里,王忠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思想轉變。

是的,我不是安特帝國的人,我對帝制也沒有任何的好感,我覺得貴族都應該被吊死。

但是我不能容忍獸行在我面前發生。

讓我袖手旁觀,做不到好嗎!

王忠一用力,稍微咬破了一點舌尖,于是鮮血的咸腥味在嘴中擴散。

如果說上午他跳上坦克,只是無意識下選擇了最高效、也最有可能完成計劃的途徑,那現在,王忠就是在清醒、并且能夠權衡利弊的情況下,主動選擇和侵略者死磕到底。

作出這樣決定的瞬間,王忠內心充滿了自豪。

他一直很佩服西班牙內戰中的國際縱隊。

而現在,他也是一名國際主義戰士了。

為了正義!

為了保護弱者!

為了消滅邪惡!

王忠決定以阿列克謝·康斯坦丁諾維奇·羅科索夫伯爵的身份,戰斗到最后一刻。

帶著昂揚的心境,王忠轉過身,對葉戈羅夫說:“現在立刻埋葬他們。另外,在鎮上征集愿意和我們一起戰斗的青壯年,讓他們把鎮上敵人的尸體堆在村口。

“就這棟屋子門口。”

葉戈羅夫皺著眉頭問:“您要做什么?”

王忠咬牙切齒的說:“我要讓普洛森人感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