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十年尋芳
一攬芳華于懸崖處,硬生生的長了一塊像巨鷹一樣的凌空巖石,連那鷹嘴和那鷹爪都栩栩如生。
站在鷹嘴飄巖上,水霧氤氳繚繞,頗有乘風而去之感。
“這里的海棠,就是因你而種。”拓跋濬仍然篤定的微笑。
顧傾城一臉迷惘。
睜眼說瞎話!
這魔鬼真會哄騙女孩子!
“怎么樣,傾城,喜歡一攬芳華吧?”拓跋濬又道,“可喜歡住在這里?”
“你的一攬芳華,確實是個人間仙境,我到現在還以為自己進入仙界了呢。”顧傾城頷首道。
稍頃,又斜睨著他:
“可是我不會成為你的側室,被你禁錮在這一方天地。”
“成為這里的女主人,未必就是側室。”拓跋濬笑道。
“……哦,原來,連側室都不配。”顧傾城頗有些受辱的看了他一眼,“那就是你的寵物,小貓小狗,籠中鳥了?”
“怎么越說越可憐,還成為我的籠中鳥了?”拓跋濬又朗聲笑道。
看著微微嘟嘴的顧傾城,拓跋濬又笑道:
“這里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你也說是人間仙境。
你可以自由出入,隨意離開,怎么算是禁錮你呢。”
顧傾城走至飄懸在空中那巨大的鷹嘴巖,環顧著遠山的山林竹木。
“一攬芳華外面的樹林是五行八卦陣的天覆陣,入口是霧靄迷蒙的鏡花水月門。
若我看得不錯,這遠山的翠竹林,包括這附近的海棠花林,山山水水,四面八方皆布置了奇門陣法。
可謂銅墻鐵壁,想逃走,談何容易。
這不是禁錮,不是籠中鳥,又算是什么?”
“……你,你居然懂得這里的陣法?”拓跋濬驚喜交集的看著顧傾城。
他心中的肯定,幾乎就有了十成。
“……來平城的路上,撿到一本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類的書籍,略看了看,瞎蒙的。”顧傾城風輕云淡的微笑道。
“瞎蒙?”拓跋濬大笑。
顧傾城煞有介事的點頭:“沒想到還真讓我蒙對了。”
拓跋濬卻知道她并非瞎蒙。
他眼前陡然涌起那個小女孩在幫他接好脫臼的胳膊,縫好身上的傷口后,還指導他如何破敵陣。
一幕幕,恍如昨日,重現眼前:
“小哥哥,你怎么傷得那么厲害,手臂還脫臼了!”小女孩聲若天籟。
背上背著個藥簍,趕緊放下藥簍子,又情急道:
“我先幫你接上手臂。”
“快滾開!”他喝道。
他剛剛吃了敗仗又受傷,心情本來就不好。
這個看上去才五六歲的小女娃竟大言不慚要給他接臂療傷,不是欠揍嗎?
他還想再罵的時候,只見小女孩一手抓起他軟軟虛挎的手臂,一手摸索到他肩部凹陷空虛處,將他的手臂拉伸外旋一會,而后順著那凹陷處輕輕一推。
只聽輕微的“咔嚓”一聲,他的手臂恢復了。
他當時心思微微一動,眸光隱現異色,目瞪口呆的看著她,讓他渾然忘記剛才要罵些什么。
小女孩手腳麻利,在藥簍里拿了些草藥搗碎,在他的傷口處涂抹上。
而后給他縫傷口,就像他奶娘常嬤嬤在衣裳上繡花一樣細心。
縫出來的傷口像繡花般好看。
他竟渾然不覺得痛楚。
“小哥哥,你怎么那么小,就領兵打仗?”小女孩縫補好傷口又給他細心包扎好,可憐的看著他問。
“不小了,我五歲就上戰場,如今都五年了。”拓跋濬看著山下的敵陣道。
“五歲就上戰場,你爹娘也太狠心了。”那女孩給他擦干凈臉上的血。
她的手像她的人一樣美,連她襟擺上的那抹折枝海棠花兒都黯然失色。
他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五官,如此清澈純凈的眼眸。
整張臉,澄澈得不染世俗半分塵埃!
“生逢亂世,我們都不能置身事外,怪不得我爹娘!”他道。
他自懷里掏出一枚夕顏夜光簪,插上女孩的丫髻上。
那是他原本尋來送給他母妃的。
“這是夕顏夜光玉簪,夜里會發光的,送給你了。”他道。
“夕顏夜光玉簪?那可是很稀罕之物。”小女孩笑道。
笑得春暖花開。
拓跋濬微微點頭,嘴唇干裂,畢竟剛剛重傷:“你會每日佩戴嗎?”
女孩沒有回答拓跋濬的話,卻俯瞰著山下的敵陣,觀察了半晌,道:
“這是奇門八卦陣中的云垂陣,小哥哥既然送我玉簪,我便教小哥哥破陣如何?”
拓跋濬也俯瞰著敵陣,再回眸看了她一眼,不相信道:
“你個小小丫頭,怎會懂得陣法?”
“你別小看人!”小女孩哼道。
見拓跋濬仍然不相信她,小女孩指著下面道:
“云附於地,始則無形,變為翔鳥,其狀乃成,鳥能突出,云能晦異,千變萬化,金革之聲。此必乃云垂陣無疑!”
拓跋濬見她既能幫自己接骨,又能幫自己縫傷口,還說得頭頭是道,便鬼使神差般開始相信她。
小女孩繼續道:
“此陣有八門,分別為休、生、傷、杜、景、死、驚、開,變化無窮。
所謂云垂,遮云蔽日,走錯一步,便萬劫不復。
往東十步入生門,你率人自東而入,入生門者不死,不死亦不休。
往西南五十步入休門,得生方得休,得休方得思,得思方得明,得明方得開。
云開月明,長驅直入,保他潰不成軍!”
“……你真的會陣法?”拓跋濬瞪目結舌,一瞬后才驚喜的問。
“當然,我們家門口不但有天覆陣,入口還加了鏡花水月門,外人可進不來呢。”小女孩又嘻嘻的笑道。
那不染世俗塵埃的笑靨,像天上的日月星辰,落在了他的心頭。
拓跋濬聽了她之言,飛身下山,集結他所屬兵部,按她所指,長驅直入,終究是破了那云垂陣。
此役一戰成名!
連他皇爺爺都贊不絕口。
事后他立刻上山,尋那女孩,卻哪里還有她的蹤跡。
他當時甚至忘了問她的名字。
那時戰事四起,戰禍頻頻,想在亂世之中找尋一個人,還真的談何容易。
后來的日子,他以為那女孩就是天上的神仙。
連皇爺爺也說那是天神派下來拯救濬兒的。
他回來后更偶得奇遇,發現了一攬芳華。
也將一攬芳華入口布置了天覆陣和鏡花水月門,親自布置一攬芳華,這里便成了他的人間仙境。
天下就是再多巧合,也不會那么巧,原來她竟然是那個小女孩!
拓跋濬的思緒,再拉回到眼前的顧傾城。
他頓時開心的大笑,笑得淚水橫溢。
倏忽然過來抱著顧傾城,喜出望外開心的飛轉起來。
抖得海棠花瓣和蝴蝶在他們身旁一陣紛飛。
“……這人傻了嗎?”顧傾城蹙眉暗道。
拓跋濬緊緊擁著她吻著。
這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令他恍惚間手足無措。
顧傾城卻是一臉的愕然,羞赧的把他推開。
“你能窺探一攬芳華的秘密,做這里的女主人,便是當之無愧了!”
拓跋濬深湛的眼眸噙淚,擁著顧傾城,額頭抵在她額頭上。
她臉色懵懂,微嗔道:“誰要成為你這里的女主人。”
“不愿意?”拓跋濬深深吻了一下顧傾城,又帶著篤定的笑道:“你會喜歡這里的。”
是的,比起奢華的皇宮,她更喜歡這縹緲的仙境。
可是,再美,也是人家的地方啊!
“小丫頭,你可知道這些年,小哥哥我找得你多苦?”他拿下她頭上的夕顏白玉簪,遞在她面前。
“……你——是那位受傷的小哥哥?”
顧傾城心里霍然一亮,想起了那個送玉簪給她的小將軍。
“現在想起來也不遲!”魔鬼把玉簪重新插回她的發髻,“這才真正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
顧傾城也很是意外,沒想到,他就是十年前那位受傷的小將軍。
“十幾年來,這些海棠終于找到它們的主人了。傾城,你可樂意成為這里的女主人?”
“我是喜愛海棠,也喜歡這里的人間仙境。”
顧傾城尷尬的推開他。
“但無功不受祿,我可不敢高攀這里的女主人。”
“什么高攀,你是當之無愧。”拓跋濬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拓跋濬看著顧傾城的眼神越來越陶醉,他的傾城,果然是傾國傾城。
海棠花下有一方玉石桌,圓石墩上鋪著白裘墊。
戰英托著晶瑩剔透的琉璃杯盞和酒壺,另有侍衛捧著一盆煙霧繚繞的碎冰進來,放在桌子上便自行退去。
拓跋濬坐下來,悠悠然開始斟酒,而后冰鎮。
他深情地看著花間玉人,神色熱烈而澄澈,嘴里低吟:
“嫣紅笑靨賽神仙,
白衣翩翩惹人憐。
煙輕娥眉顰歌黛,
落英繽紛斂淚衿。
低傍繡簾花堪折,
蜜藏香蕊蝶難尋。
春宵更有多情處,
海棠凌霄伴醉吟。”
一起一落間,冰霧繚繞,絲絲裊裊覆上那絕世容顏。
倏忽仰首展顏,沒有了半分殺伐戾氣,姿容高潔,宛如雅仙。
不,此刻他活脫脫簡直就是夢中那孤冷出塵的白無瑕。
“傾城,過來。”
顧傾城一時癡看竟渾然不聞呼喚。
拓跋濬只起身來牽了她去,遞上琉璃杯盞。
捧盞在手,入手透心涼。葡萄美酒注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與鮮血一般無異。
兩人淺嘗輕試,一時默然,相對靜坐無言。
卻只聽見顧傾城的怦然心跳,臉若紅霞,宛如杯中酒色。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拓跋濬將顧傾城拉進懷里,修長的手指粗糲的掌腹輕撫顧傾城鬢邊的發絲。
香甜酒氣在耳畔縈繞。
眼前人面如冠玉,眉目如琢,仙氣入骨,兼爾情深款款。
顧傾城心跳更甚,只一眼也不敢多看,忙忙垂了首不自覺地絞起手指。
拓跋濬見狀愈發的心動,修長手指勾了眼前人兒下巴緩緩抬起,盯著她萬分擔憂道:
“我的傾城這般聽不得情話,可如何是好?”
“……誰,誰要聽你的情話。”顧傾城手腳輕顫,軟聲道,呼吸急促,在他懷里無力掙扎。
拓跋濬探手折了朵海棠別在她的鬢邊,道:“海棠再美,卻只為點綴我的傾城而生!”
“誰是你的傾城了。”顧傾城顰眉輕嗔道。
這人怎么如此霸道,她臉上緋紅,羞赧的轉頤欣賞海棠花,看湖光山色。
“本將軍看上的女人,還有人敢覬覦嗎?”拓跋濬在身后擁著她,又顯得無比的霸道。
“魔鬼!”顧傾城低哼。
整座人間仙境,仿若只余兩人,寧靜而空靈。
碧穹萬里無云,一攬芳華的上空澄澈明媚,似一塊上等碧玉。
陽光篩過繁茂的樹枝,暖暖落在他們身上,也溶進他們心里。
“傾城,我們的緣分前世已注定。今生,你是逃不掉的。”拓跋濬在她耳畔呢喃。
她品著他遞到唇畔的葡萄美酒,淺嘗輒止。
“花下品冰鎮葡萄美酒,確是人生一大樂事。”顧傾城輕顰淺笑,“我原本以為你在煮茶。”
“人生煞風景之事,便是清泉濯足,花上曬褲,背山起樓,焚琴煮鶴,對花啜茶,松下喝道。”拓跋濬看著懷里人兒,“難得我的傾城在懷,當然要把酒賞花。”
顧傾城正自欣賞著妖嬈的海棠,拓跋濬正自陶醉于面前的美人美景……
陡然間……
猛聽得,遠山的竹林,飛出一群群驚鳥野鶴,呱呱的叫著。
拓跋濬暗道不好,臉色驟變:
“真掃興!宿鳥驚飛,遠處的竹林里有人!”
此時戰英等侍衛也跑進來,戰英警惕道:
“大將軍,竹林里可能有情況!”
看見拓跋濬已經臉色凝重,隨即又吩咐他后面的侍衛:
“你們幾個,快到四周查探!”
他身后的侍衛,立刻飛身而去。
顧傾城見他們如臨大敵,看著驚飛的雀鳥道:
“會不會是樵夫,或者獵人誤入?”
拓跋濬微微搖頭,沉重道:
“這個時候,正是野獸活動之時,樵夫若是打柴,會一早就進山。
三幾個獵人打獵,也不會引起如此大的驚動。”
“想來也是,這一攬芳華外面的竹林樹林,都被你們布了奇門八卦陣。
一般樵夫或者獵人,根本無法進入這樣的陣內。”顧傾城不無憂慮道。
“顧小姐,”戰英道:“我們打仗的時候,宿鳥驚飛,通常是敵人靠近和潛行的時候。”
“有敵人?刺客?”顧傾城驚愕道。
“對!”戰英點點頭:“所以說,危險正在步步緊逼,我們一定要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