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8章:借力打力
蒞陽郡主安陵緹娜自老祖宗壽宴后回到安國公府,便悶悶不樂。us
隔日皇后娘娘的旨意下來,她又忍痛去一心堂,死要面子活受罪,捐了一萬兩銀子。
那可是她以幸福換來的錢財,是要留著養老的!
她想起幾年前的往事。
想到皇宮壽宴的一切。
想到拓跋對顧傾城關懷備至,為她悉心募捐,想到他自顧傾城的房間走出來。
卻對自己依然不屑一顧!
又想到南安王日前判若兩人的態度。
她恨海難平!
恨拓跋燾,恨他將她遠嫁,斷送她的幸福!
恨拓跋,恨他為什么不愛自己,即便他不愛自己,若是肯娶自己,自己就不至于遠嫁!
恨拓跋余,恨他當初看似對自己有情,卻不向拓跋燾請求,把自己搶過來。
眼睜睜看著自己遠嫁,看著自己被虢國公那老色鬼蹂躪!
尤恨拓跋余的反復無常,恨自己剛回來他對自己大獻殷勤。
待自己有了一絲希望時,他轉眼見到顧傾城,又將自己拋諸腦后。
如今大魏的第一美人,……哦,不,應該是天下第一美人,是顧傾城而非她安陵緹娜了。
驚鴻仙子?
安平郡主?
她將要結拜的好姐妹?
她于頤園執酒,對月和淚痛飲。
她又恨又怨,顧影自憐,曾經,她身為大魏第一美人,安國公府的蒞陽郡主,世間多少女子羨慕。
她本可以有個幸福美滿姻緣,有個出色的愛人陪伴,可是如今的她,卻是形單影只,極盡可憐。
這一切,都是拜拓跋皇族所賜!
想到這一切,她就頭痛欲裂。
酒!回來后每一次頭痛,她都是以酒麻醉,以酒止痛。
她把丫頭們趕走,自斟自飲,暢快淋漓的痛哭,咬牙切齒的痛恨。
“……緹娜,怎么又喝酒了?”
一把蒼老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一頭白發的安國公安陵南松,出現在女兒身邊。
安陵緹娜轉眸,看到老父親,哭著撲進老父懷里。
“酒入愁腸愁更愁。”安陵南松嘆口氣:“緹娜即便有心事,也不要借酒消愁啊。”
安陵緹娜離開父親懷里,擦拭眼淚,慚愧道:“緹娜又讓父親擔心了。”
“緹娜別整天心事重重,不必為將來擔心。”安國公又安慰女兒,“有為父一天,就沒人敢欺負女兒!”
“謝謝父親。”安陵緹娜牽起淺笑:“父親,可否幫女兒選個最近的吉日,女兒要與顧傾城以及李雙兒,結拜為姐妹。”
安陵南松頗感意外,錯愕的問:“緹娜是覺得家里兄嫂涼薄,才與那倆女子結拜為姐妹?”
想到自己的兒子兒媳薄待回娘家的女兒,心里甚為不滿。
“父親,此乃其一也。”安陵緹娜微微笑道。
安陵南松依然有些不明白的看著安陵緹娜。
頓了一下,安陵緹娜看著蹙眉的父親繼續道:
“如今顧傾城名動天下,炙手可熱。李雙兒的大哥驃騎將軍也新近封頓丘王。
女兒畢竟是新寡,只有依附他們,借力打力,借助她們的光熱,才能再度輝煌。”
安陵南松沉吟半晌,沉穩的臉上微露笑意:
“好,緹娜既有此意,為父便幫你們安排。
為父記得,本月中旬應該有黃道吉日。
等為父確定日子了,給你們辦一場隆重的結拜儀式。
盡邀城中權貴,不管未婚已婚,讓他們來一睹我女兒風采。
相信我女兒緹娜,斷不比那什么傾城,雙兒遜色!”
“謝謝父親大人。”安陵緹娜溫柔的依靠在老父親肩膀上。
沒想到從小到現在,只有父親的肩膀,才是自己最踏實的依靠。
繼而她又倍覺悲哀,曾幾何時,她這個大魏第一美人,需要依附其他女子,才能發光發熱了。
晚上終究是揮不去高陽王的身影,幾次去信,都如石沉大海。
也許是信件未曾落到他本人手上?
白日里在一心堂遇到高陽王,那么好的機會,本想與高陽王單獨說話,卻一直沒有適合的契機。
她仍然舍不得放棄,再提筆給拓跋修書一封,信中纏綿悱惻,并約他見面。
這次,她一定讓信件送到高陽王手中。
躺在床上,安陵緹娜又覺得頭痛欲裂。
半夜里,那戴著鬼面具的鬼王又來撫慰她。而她竟在鬼王的雨露下,酣然入睡……
頓丘縣主李雙兒壽宴后回到驃騎將軍府,既興奮自己和大哥都獲封受賞,卻有更多的沮喪失落。
躺在床上,想到高陽王對自己不屑一顧,對那個顧傾城卻眼神繾綣,非比尋常,她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沒多久皇后娘娘的懿旨又要大家支持安平郡主施粥賑災之舉募捐,她和哥哥李峻商量后拿了一萬兩,與安陵緹娜一起捐給一心堂。
顧傾城是越來越得民心了!
女人的直覺最敏感,她還感覺出顧傾城更加得到高陽王賞識了。
后來顧樂瑤去了頤園和安陵緹娜小聚,她心情郁悶,便離開回家了。
回家后她還是怏怏不樂,牽馬上街溜溜,看看街上有什么能解悶的。
結果,卻聽見街頭巷尾,茶館酒肆,都在說驚鴻仙子安平郡主顧傾城和高陽王一品飛鷹大將軍的事跡。
先是說他們釋奴止戈,又說顧傾城開醫廬免費為老百姓診病,再說到顧傾城開設粥棚,到處施粥……
他們竟然將高陽王殿下和顧傾城一直扯在一起,那顧傾城曾經是南安王的娃娃親。
顧傾城在老祖宗壽宴上退親,眾人皆知,她究竟是什么時候勾搭上高陽王殿下的?
正在她心里暗自惱怒的時候,賀蘭明月卻騎馬來到她身邊。
賀蘭明月原本滿心歡喜,以為太子妃姨母去向陛下請旨,她和高陽王的婚事便十拿九穩。
誰知道高陽王卻不答應,請旨封妃的事便不了了之。
她心里是何等的窩火惱怒。
聽見街頭巷尾都在談論安平郡主和高陽王,她更加醋意大發。
見李雙兒也仿佛為此事在大街上發愣,她不無譏諷的對李雙兒道:
“李雙兒,你那好姐妹顧傾城,果然是個厲害人物啊!竟然敢當眾退了南安王的親事。
你聽聽!如今街頭巷尾,全都將她和我表哥殿下相提并論,你可真是交友不慎,引狐貍入室啊!”
李雙兒心下雖然也擔心顧傾城與高陽王走在一起。
但畢竟顧傾城是炙手可熱之人,而且自己素來與賀蘭明月有罅隙,與她的梁子早就結下。
即便是顧傾城與高陽王在一起,也比賀蘭明月與高陽王在一起的強。
她不無睥睨的瞥了一眼賀蘭明月,冷笑著翻身上馬。
“……怎么,你這小狐貍的尾巴,也有灰溜溜之時?”賀蘭明月冷笑道。
此刻李雙兒還真不能在賀蘭明月面前就損了顏面。
李雙兒狡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冷笑道:
“上陽郡主,可知何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本縣主與安平郡主同時被陛下封賞,如今到處傳頌我傾城姐姐的妙手仁心,菩薩心腸,聰明睿智。
我這個做妹妹的,也倍感殊榮,這份榮譽,可是你上陽郡主得不到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與本郡主斗了那么多年,到頭來,還不知真正得意的是誰呢!”賀蘭明月譏諷道。
李雙兒臉上帶著促狹的笑,反唇相譏:
“老祖宗壽宴上,我就看出高陽王殿下對傾城姐姐情意繾綣。
若傾城姐姐真與高陽王殿下在一起,也會和我這個妹妹和睦相處,咱們姐妹一同伺候高陽王殿下。
郡主說得不錯,到時候,不知真正失意的會是誰呢?”
“你以為攀上顧傾城,就能借力打力了嗎?”賀蘭明月勃然大怒,倏然一鞭抽打在李雙兒的馬上。
那一鞭也捎帶著抽在李雙兒的大腿上。
李雙兒猝不及防,腿上吃痛,馬兒更加受驚受痛,幾乎將她掀翻下來。
受驚馬兒還一直狂奔,幸好她馬術了得,才不至于被摔倒。
僥是如此,也驚嚇了一大片街上行人。
待她勒好馬兒咬牙切齒要回頭找賀蘭明月算賬時,哪里還有她的人影。
“賀蘭明月,你等著,總有一天,本縣主要將你收拾!”李雙兒撫摸著自己的大腿,呲牙裂齒道。
她氣得掉轉馬頭趕回家里。
回到李府,府里管家正忙著指揮工人修繕。
她氣哼哼的坐在花園錦鯉魚池精致的水榭上,拿著魚食,一股腦的倒下去,呆呆的看著爭食的魚兒。
看著魚池,她又想起五年前,她掉下太子府的魚池,被高陽王救起來的一幕幕……
自從被高陽王殿下在魚池救起還親了她,她回家也讓哥哥修筑了個偌大的魚池。
她常常喜歡坐在魚池的水榭上,不知是欣賞魚兒,還是緬懷過往。
仿佛魚池里蕩漾著高陽王的身影,還有他親吻自己的那一幕。
她看著看著,整個人不由得癡了,眼淚簌簌滾落……
李雙兒與李峻一母同胞,母親嚴氏在李雙兒生下不久便已身故。
父親李忠曾是兵部侍郎,后于一次攻打胡夏戰役失敗,被拓跋燾不喜賦閑。
自此郁郁不得志,終日便只與姬妾尋歡作樂,不再過問李峻與李雙兒,還給李峻生了很多異母弟妹。
而李峻對李雙兒這個唯一的胞妹,亦兄亦父般照看她長大。
已過而立之年的李峻,對這個幾乎能做自己女兒的妹妹,是毫無原則的溺愛。
李峻在軍營回來,春風滿面,本月十八便是吉日,這驃騎將軍府,就要改做頓丘王府了。
他檢視工人修繕花園的進度,驀然看到妹妹坐在魚池水榭上發呆,無精打采的看著下面的魚池。
遠處的屋檐,雕梁畫棟,倒影在水波里,錦鯉爭搶魚餌,一躍而起,冷冷的水聲不絕于耳。
李雙兒卻一副心不在焉,癡癡呆呆的看著魚池。
李峻上前,伸手指在李雙兒面前掃了掃,引起她的注意。
“雙兒是在喂魚,還是發呆?”
李雙兒撇了大哥一眼,擦擦眼淚,又郁郁寡歡的看著魚池。
“那一萬兩已送去一心堂了?”李峻又問。
李雙兒百無聊賴的頭。
李峻把李雙兒扶過來,蹙眉問:“妹妹已貴為頓丘縣主,怎么看上去,反而悶悶不樂,還哭了?”
李峻如此一問,李雙兒方才的郁悶惱怒總算發泄出來,失聲痛哭:
“大哥你知道嗎,那個賀蘭明月一直欺負我。
即便我封了頓丘縣主,她還整日里將我踩在腳下,欺負你妹妹,羞辱你妹妹!”
“哦?那賀蘭明月如此可惡?”李峻負手道,“跟大哥說說,她怎生欺負我妹妹了?”
李雙兒嘟嘴抹淚道:
“之前在玲瓏閣打妹妹,我都忍下來了。
如今陛下封了我頓丘縣主,她又氣不過,剛剛還在大街上抽了我一鞭,打驚我的馬兒,害我幾乎摔下馬來!”
“……雙兒可有受傷?”李峻又心疼的扶著她問。
“就是……腿上吃了她一鞭。”李雙兒狠狠道,“總有一日,這一鞭姑奶奶要加倍奉還!”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李峻臉色沉了下來,頓時變得陰翳,“如今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李雙兒跺腳道:
“大哥,她是太子妃嫡親外甥女,即便劉宋公主和于闐公主來和親,太子妃還是會偏向賀蘭明月,看樣子高陽王妃位置,非她莫屬。”
“聽說太子妃向陛下請旨,欲封賀蘭明月為高陽王妃,你為高陽王側妃,但都被高陽王拒絕了。”李峻沉吟道。
李雙兒又驚又喜,繼而又大失所望。
既驚喜太子妃終究是考慮自己為高陽王側妃,又失望高陽王拒絕。
“莫說如今高陽王殿下拒絕,”她眼淚泫然欲滴:“即便我僥幸能做高陽王的側妃,這輩子還是要受賀蘭明月欺辱!”
“賀蘭明月確實刁蠻霸道,目中無人,與上谷公主不相伯仲。”李峻好言安慰,“妹妹暫時就不要去惹她,報仇也得慢慢來。”
他好不容易獲封頓丘王,并不想去惹常山王。
徒添仇家!
李雙兒又抓了一把魚餌,發泄般擲下魚池,引得錦鯉一陣爭取。
“難道我一輩子就受她欺負了?!”李雙兒扭腰跺腳哭道。
“常山王賀蘭先祖,原是鮮卑一支部落,自鮮卑開國,就追隨太祖打天下。
他們家的王位,世襲罔替,還有丹書鐵券,咱們暫時最好不要去惹那個賀蘭明月。
能繞過去,咱們就不要與她正面沖突。
咱們李家本就根據薄弱,如今好不容易封王封縣主,沒必要為自己樹敵,知道嗎?”
李峻說完這番話,眉宇不由得輕輕一蹙,眼神聚斂,仿似一絲不易察覺的愁緒漫上心頭。
李雙兒一臉的委屈,嗚嗚的哭道:
“如何能繞過去,我總不能永遠不見高陽王殿下啊。
只要我與高陽王殿下在一起,就成了賀蘭明月的眼中釘肉中刺。
看來這輩子,是被那個賀蘭明月吃定了。
而且即便我對賀蘭明月忍氣吞聲,高陽王也不看我一眼了。”
李雙兒哭得梨花帶雨,又悲又苦,一臉倦容,顯然幾宿未眠。
“傻妹妹,高陽王貴人事忙,人家沒時間看你,也是情理之中嘛。”李峻笑道。
伸手摸摸妹妹的頭。
“可是他卻眼睛都不眨,只盯著那個顧傾城。”李雙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嘟嘴恨恨道,“而且如今街頭巷尾,平城每一個角落都在議論安平郡主與高陽王。”
她一邊哭一邊說,又一把一把的將缸里魚料擲下魚池,底下的錦鯉跳躍著,爭搶魚食,嘩嘩水聲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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