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六百七十六章 算計

第六百七十六章

“噗……”利刃自馬車棚頂射入,不偏不倚地斜插在富察氏的后心位置,她甚至連疼痛都沒感覺到就噴出了一口心頭血,直接氣絕身亡在了近身婢女的懷里,那一剎那,她竟然感覺到了解脫 她到底是做不到如那女子所說的不在意旁人的眼神。

打從回府那一剎那起,她就總是覺得身后有人在竊竊私語的議論著她,更是覺得她在嘉興遇到的那個對她動手動腳的亂民,一直如影隨形的跟著她一般……

解脫了也好,只是辛苦裪了。

當黑暗降臨的一剎那,她心中對裪說了一聲抱歉,若不是她和她阿瑪的關系,裪一個好好的皇子就不需要離京,也不會遇到那樣的危險,誰人知道看著全須全影的一個男人,其實卻被冰壞了身子呢!

他們夫妻二人隱居松江府,實在是無奈之舉。

“此事,爺不希望傳到側福晉耳朵里。”臨江閣的二樓露臺上,身著一襲暗藍色繡銀絲蟒紋長袍的四爺看著街上動亂的人群,看了眼身側的蘇培盛,冷聲吩咐道。

“奴才遵命。”蘇培盛恭聲應是。

要說四爺是真倒霉,他難得忙里偷閑的和老十三在外喝喝酒,聯絡下兄弟之情,誰知道才剛一上樓,還不等酒菜上齊就聽說街上出了事,這一看就發現出事的馬車旁掛著的徽章,正是老十二府的徽章,而那輛朱輪馬車的主人,毫無疑問就是那位毀容回京的嫡福晉富察氏了。

這是爾芙不愿意傷害的女人,可是卻這樣死在了街上……

四爺都可以想象的到,若是爾芙知道了這事,定然是要好一番難過的,隨著他的這個念頭涌起,他便有了之前對蘇培盛的吩咐。

正在此時,老十三從樓下上來了。

他和四爺的關系,一直就是兄弟中最好的,又是在外面,所以就更不拘著那些繁文縟節了,他聽著四爺對蘇培盛的吩咐,不禁有些故意歪曲四爺本意的打趣了一句:“四哥,這是出了什么事,您居然還怕小四嫂知道,該不會是您在外頭養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女人吧!”

“你這張嘴兒……”四爺聞聲,收回了落在街上的注意力,扭頭斜了眼老十三,略顯無奈地笑著道,隨即就指了指窗邊已經上菜的桌子,抬手招呼著老十三一塊坐了下來,將街上發生的事情,丟到了腦后。

老十二的福晉死了,這算得上是京中一件比較大的事情,雖然四爺有意壓著這消息,不想讓爾芙知曉,可是不過三天的時間,爾芙還是從別的渠道了解到了。

馬齊和老八一伙人鬧翻了。

看著手里的密信,爾芙只覺得有一種戳瞎雙眼的沖動。

皇室子孫,哪里有誰能真的了解真愛的可貴,又有誰是能為了愛情就舍棄一切的,唯一讓爾芙還相信這世界是有愛的,也就是當初被康熙老爺子發配到了寧古塔那邊受苦的大阿哥直郡王了,別看直郡王是四爺的政敵,可是直郡王守著臥病多年的嫡福晉一直不離不棄的這點,還是讓爾芙很是敬佩的。

她本以為老十二裪打小養在蘇麻喇姑膝下,一直遠離皇位之爭的漩渦圈,興許會和其他的皇子阿哥是有所不同的,并不十分看重那皇子的虛名,卻不想這位自小就隨著蘇麻喇姑住在慈寧宮里的皇子,遠比她以為的還要手段狠辣。

小小年紀就受封貝子,裪并不是完全沒有野心。

他是跟著蘇麻喇姑長大的,那蘇麻喇姑是什么人,那是陪著孝莊太皇太后在宮里一輩子的侍女,她親眼看著孝莊嫁給皇太極,看著孝莊生下順治,看著孝莊親自教導康熙,就算是她的腦子再笨,也從這位堪稱傳奇的太皇太后身上,學到了幾分,就這幾分就足夠她將裪教導的不遜色于任何一位皇子 這是孝莊臨終時,交給她的最后一項差事。

雖說當初清兵入關的時候,與蒙古定下了同盟之約,可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哪怕是康熙感念孝莊對他的撫育教導之情,早晚也會容不下草原上的那些雄兵,所以當初孝莊臨終前,最不放心的就是科爾沁的安危,那里有她的至親家人,她為順治這個兒子、康熙這個孫子付出了一輩子,吃過不知道多少苦,臨終時,她終于自私了一次。

她需要蘇麻喇姑培養出一個親近科爾沁的皇子,即使這個皇子不能承繼大統,可是只要這個皇子足夠優秀,在朝中有一定位置,也足夠保護好科爾沁了。

當然,這些事,康熙不知道,四爺不知道,爾芙更不知道,裪亦是不知道的,畢竟蘇麻喇姑對他的教導是潤物細無聲的那種引導,他只當是自己個兒天資聰穎,所以就算是沒有人刻意教導,他仍然比其他同齡的兄弟要優秀的多得多得多。

馬齊和老八一伙人找到他的時候,他是心動的,但是他更明白他如果貿然冒頭,定然會引起康熙老爺子的反感和其他兄弟的忌憚,那么他就會成為老八一伙人豎起來的一個靶子,那危險程度是不能估計的,所以他選擇了無視老八一伙人。

他就那樣守著馬齊的獨女富察氏過著溫馨的小日子,一面和富察氏表演著鶼鰈情深,放松其他兄弟們的警惕心,一面借著馬齊對獨女的寵愛,瘋狂地在馬齊那里刷好感度,只待老八一伙人和廢而復立的太子礽斗得兩敗俱傷,再借著馬齊在朝中的地位和他在康熙老爺子心目中的好印象,直接來個漁翁得利。

這一切的計劃是好的,也如他所預料的一般,富察氏對他動了真心,馬齊待他,也不再似開始時的那般警惕,多番將朝中的動靜和他通風報信,眼看著一切都往好的一面發展著,就在這次離京去普陀寺祈福的過程中,終于出現了意外。

他和富察氏搭乘的那條商船被暴民劫了,他身邊一個小太監被暴民發現了身份,這些個滿心都是反清復明的暴民,將他和富察氏擄上了一處孤懸在外的小島。

富察氏為了保住清白,自毀容顏。

他則受了暗傷,一路順水漂回陸地的過程中,長時間的浸泡在江水中,他的某些位置受到了魚群的攻擊,如同去勢的太監一般,再也不能行敦倫之事。

堂堂愛新覺羅的子孫,成為了活太監,他的心里充滿了恨意,哪怕是與他一塊遭罪的富察氏,他亦是恨到了骨子里,可是他能將那個害得他暴露身份的小太監活剮了了,卻不能親手傷害富察氏,畢竟他之前在康熙老爺子心目中的印象就是一個專情的男人,更何況富察氏的阿瑪是馬齊,那是一個多么精明的人,他只能強行忍耐心中的痛苦,直到年希堯的人找來。

他心里很是清楚年希堯的打算,卻并不戳破,反而順水推舟的讓富察氏的心里滿是痛苦,更是經常狀似不經心的說些戳富察氏心底傷口的話……

一路上,他就是這樣做的,就在他以為就要成功的時候,那個可恨的女人壞了他的事,他不認識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驛站中的一位客人,那個可恨的女人將他和投繯被救下的富察氏請到了一處,將富察氏視若恥辱的事情揭開了,讓他在不得不的情況下,做出了一番讓富察氏感動莫名的事情,徹底打消了富察氏尋死的想法。

不過這一切都在富察氏死在回府的馬車中,結束了。

至于是誰下的手,那真是沒有半點線索,順天府尹在馬齊的連番攻擊下,連半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就被摘了頂子,九門提督、五城兵馬司都被扣了一年的俸銀……

爾芙眼圈泛紅地放下了手里的密信,望著天邊懸掛著的一道絢爛無比的彩虹,由人及己的想到了京中的四爺和歷史上的那個殺伐果決的雍正皇帝,幽幽嘆氣道:“這也是個傻女人,那些皇子哪個會是沒有半點野心的呢!”

瑤琴聞言,偷偷扯了扯爾芙的袖管,這房間里除了她和爾芙兩人外,張保這個四爺的耳目,可就坐在下首的繡墩上,要是讓他把自家主子的話傳出去,難保四爺不會多想,所以她在扯了爾芙袖子后,忙遮掩地解釋了一句:“主子,您就別為了富察福晉的事情傷心了。

這到底是天意難違,您能救得了她一次,可是救不了她一輩子,再說她一個堂堂皇子福晉毀了容,日子也不會好過的,也許這樣于她是件好事,起碼她保住了她嫡福晉的尊嚴。”

爾芙明白瑤琴的好意,笑著點了點頭,嘆氣道:“你說得對,興許這樣對富察福晉是件好事,我就是覺得心里頭有些不舒服罷了,也難怪四爺會讓你們瞞著我了。

行了,那邊該送上的一份心意,你和張保商量著辦吧。”說完,爾芙就借口身子乏了,將房間里伺候的瑤琴和坐在下首位置聽吩咐的張保都趕了出去,連發髻都沒拆就直接爬上了炕,扯過被子往身上一搭就閉著眼睛躺下了。

她并沒有睡覺,她只是不想讓人看到她的表情和眼神而已。

她在收到白嬌發過來的密信,看到白嬌信中隱蔽的提醒,難免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她也可能會遇到這種情況,她不知道如果是四爺會如何選擇,她甚至都不知道四爺對她的多年寵愛,到底是為了她這個人,還是她為了她身后的家族勢力。

猜忌本就是破壞感情的最大殺手,尤其是在兩人分居兩地的情況下,在四爺不知情的情況下,爾芙心底堅信的愛情,已然有了些許的動搖。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十二福晉的死,看似已經過去,可是卻在爾芙的心里,留下了一塊不可磨滅的烙印,也讓和老八一伙人穿一條褲子的馬齊,徹底放棄了對老八一伙人的支持,甚至毫不顧忌的追著八爺的黨羽攻擊,本來仕途平坦的年希堯,直接成為了最大的犧牲者。

心情郁郁的爾芙在沉默了半月后,第一次走出了院門,來到了不遠處一處懸紅掛彩的小店外,這是白嬌按照她的吩咐,在盛京開起來的綢緞莊,專賣從江南運過來的各類綾羅綢緞。

綢緞莊的鋪面不大,面闊三間的二層小樓里,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名貴布料和普通的綾布、杭綢,小樓后面是一處標準的四合院,幾個雙十年華的杭州繡娘就住在后院的廂房中,今個兒,爾芙過來的目的有兩點,一是裁剪幾套新衣,二就是要見見這些遠道而來的繡娘。

之前,她離京的時候,只帶了一些換洗衣物,雖說別院也有熟手的繡娘當差伺候,但是到底手藝差了些,若是單單準備她在府里穿戴的衣飾,倒是足夠用了,可是若是赴宴需要穿的禮服,這些繡娘就應付不來了。

“這位夫人,不知道您需要選些什么料子!

您別看咱們這鋪子不大,可是東西都是一等一的好玩意兒,不論是妝花錦、織錦、云錦,還是軟煙羅、天香娟,就算是皇室貢品的蜀錦、浮光錦,咱們鋪子里都是應有盡有。”爾芙才一走進門,還不等表明身份,一個看似就很是憨厚的小伙計就迎了上來,嘴里巴巴的介紹著柜臺上的各類名貴布料。

果然是白嬌親自挑選的人手,這眼力是真不錯。

她今個兒出來,特地沒有乘坐過于華麗的朱馬車,只命人安排了一頂兩人抬的小轎,身上穿著的也都是些尋常的衣物,唯發間的一支點翠鑲五寶墜流蘇小步搖,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玩意兒,居然這小伙計都看出來她的來歷不凡,介紹的都是柜臺上擺著的名貴布料,提都不提那些稍差些的平素絹和軟緞。

爾芙丟給小伙計一個贊賞的小眼神,看了看小伙計著重點出來的一塊淡粉色織芙蓉花紋的浮光錦,笑著說道:“你家掌柜的呢,我有些事要見他!”說完,她就邁步往樓上走去,按照白嬌來信所說,二樓是一流水的小單間,那都是招待貴客的地方,均按照她的吩咐做了隔音處理,最適合說些體己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