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九百一十章

足足半個月時間,茉雅琦才能下床。

只不過她才剛剛好轉些,四爺就命人將她送往城外一處專門招待名門望族女眷小住清心的庵堂里,爾芙雖然也勸過幾次,不過四爺打定主意要教訓教訓茉雅琦,她也是無能為力,只得交代白芷在那庵堂附近租下個小院,領著靜思居那邊的宮女就近照顧著,免得茉雅琦再做出傻事。

這些事情,后院女眷都不了解,所以當李氏解了禁足,對上了爾芙的時候,大家伙兒對她都很是同情,她也著實會當著眾人的面做戲,只見她穿著一襲素色棉服,發間簪戴著一對素樸的銀簪,如變了個人的柔順恭良地跪在爾芙跟前,懇切求道:“福晉,婢妾知道茉雅琦那丫頭犯下大錯,若不是您好心替她在四爺跟前求情,又送了大量補藥給她補身,她也沒可能這么快康復,小小處罰,送她去庵堂小住些日子,也是理所應當,只是她到底是婢妾身上掉下來的肉,她現在被送到那么個荒涼的庵堂去,婢妾實在是不放心,婢妾求您讓婢妾過去照顧她。”

只不過李氏這樣的反應,也是爾芙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她既然敢讓四爺借著她的名頭做這樣的安排,便是她心里有數,不會給人留下任何話柄的,所以她并沒有任何慌亂。

她很是不忍地抬了抬手,命詩蘭上前扶起了還要說些什么的李氏,指了指下首擺著的官帽椅,笑著讓她落座,柔聲說道:“你先起來,聽我慢慢和你說。

我安排她去庵堂小住就是為了讓她反省犯下的過錯,并不是故意虐待她,跟著她一塊去的,還有你安排在靜思居照料她的宮女,就算是庵堂的伙食差點,一日三餐都是食素,卻也絕對不會餓壞了茉雅琦,你說現在你這個做額娘的非要跟著一塊去,知道的是你心疼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故意刁難你們母女倆呢,再說你在她身邊能照顧她什么,你也是養尊處優多年,難道你還能比那些宮女將她照顧得更加周到么!

再說你去了,茉雅琦還能安心下來反省么!

她以后終歸是要嫁到別人家做媳婦的,便是有四爺這個阿瑪做靠山,婆家不敢慢待她,可是不管是哪家哪戶都不會想要娶個祖宗過門做媳婦的,我這次讓她去庵堂小住些日子,也并非是想要懲罰她,佛家最是講究清心寡欲,我讓她去是希望她能跟著那些師傅學學凝神靜氣的本領,也好扳扳她的脾氣,不然早晚是要吃虧的。

我相信李氏你該明白,這做婆婆的若是存心想要收拾一個背后有靠山的兒媳婦,并不是太難的事情,如果你真是為了她好,便讓她踏踏實實地在庵堂住夠三個月,一來是那里清靜,更適合她休養身體,二來是讓她知道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免得她越發嬌縱,最終惹下更大的禍事來。”

說完,她端起茶盞潤了潤嗓子,等著李氏反擊。

一口氣說這么多話,爾芙還真是覺得口干舌燥的,尤其是這古代人說話就講究個平心靜氣、慢條斯理,仿佛說話快一點就顯得這個人特別的輕狂,為了不弄得場面太難看,也就害得她更難受了,得虧她本來就不是太急脾氣的人,不然就這樣慢悠悠的說話方式,便足以將她逼瘋了。

李氏被爾芙幾句話說得啞口無言,愣了愣神,頷首一禮,賠著笑臉說道:“是婢妾將這事想得太簡單了些,也該讓那丫頭好好收收心了,免得她越來越驕狂輕縱,只不過她身體不好,您看是不是讓人送些補藥過去,婢妾可是聽說那庵堂一水一飯都要自個兒動手自給自足,她現在又是這么個狀況,還是該小心些才好。”

就知道李氏沒有那么容易對付,也虧得她早前就已經都想好要怎么應付,不然還真是要被李氏問得說不出話了呢,爾芙心里慶幸著自個兒早有防備,笑著答道:“你放心,這些事情,我都已經讓人仔細安排了,那些補血的藥材都一塊帶過去了,梁宇軼也會三天過去替她請一次平安脈,另外我還特地拜托庵堂女主持格外優待茉雅琦,并不會讓她做那些粗重的活計,頂多就是抄抄經、掃掃地,絕對不會累到她的。”

接連兩招都被爾芙輕松應對,李氏也不好再繼續追問,那樣會顯得自個兒太過咄咄逼人,那她好不容易替自個兒想出來的新形象就徹底崩塌了,李氏笑著點了點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摸著耳垂,柔聲應了一句:“那婢妾就放心了。”

順利擺平李氏,爾芙暗地里松了口氣。

她笑著環視了一眼陪坐的眾女,斂了斂鑲風毛邊的袖擺,略帶調侃打趣的下了逐客令:“行了,要是大家伙兒沒有其他事就早些散了吧,這前堂沒有燒地龍,雖說門口和窗邊都擋了屏風,還燒著炭爐取暖,但是到底還是有些涼,我也就不多留大家伙兒在這里說話了,免得凍壞了大家伙兒,到時候你們一定在背后說我這個福晉太小氣,連點黑炭都要斤斤計較的。”

“福晉勤儉,實在是妾身等人學習的榜樣!”

“是阿,妾身自是會多多效仿福晉,哪里會笑話福晉呢!”

這些陪坐在下首做了半天背景板的女眷,自然不會讓爾芙下不來臺,她們笑吟吟地說了幾句場面話,引得爾芙笑起來,這才紛紛起身告辭,離開了正院。

“讓人盯著點李氏,我覺得她不會就這么死心的。”回到后面溫暖如春的上房,爾芙接過用溫水絞濕的帕子擦了擦臉,扭頭對著詩蘭吩咐道。

事實證明,爾芙的擔心,并不是沒有半點道理的。

如果李氏能這么輕易放棄就不會把自個兒折騰到這個份上了,就算是她現在做出白蓮花的樣子,說話細聲細氣,舉止若清風拂柳般惹人憐愛,卻也隱藏不住李氏好勝的本質,別看她看似是幾句話就被爾芙給應付過去了,好像不堪一擊的樣子,其實心里頭卻并不服氣,只不過相比于將茉雅琦從庵堂給弄回來府里,她現在更在意她丟了的側福晉位子,所以她選擇了先好好表現,努力在四爺跟前刷好感度,然后才是接茉雅琦回府,最后就是找爾芙的麻煩,爭取將爾芙從嫡福晉的寶座上拉下來,自己坐上嫡福晉的寶座,讓她庶出的弘昀阿哥成為嫡出。

她才一離開正院這邊,急忙追上了陸格格,“妹妹可有空?”

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地躲在暗處細細謀劃的陸格格被李氏叫住,先是一怔,隨即滿臉恭敬地屈膝一禮,柔聲問道:“李福晉,您有什么事要婢妾去辦,只管吩咐就是,實在不必如此客套。”

“瞧你這是說的哪里話,我這不是聽底下人說妹妹最好飲茶,又正巧有人送給了我二兩好茶葉,我總不好自個兒吃獨食,便想著請妹妹一塊品茶聽曲!”李氏被問得愣了愣,隨即招呼身后捧著托盤的宮女上前,取過托盤上擺著的精致青花瓷罐,欠開一條細縫,伸手揮了揮,讓陸格格能聞到那股撲鼻的香味,笑著說道。

“那婢妾就卻之不恭了。”陸格格強迫自己不去看李氏那張虛偽得要死的笑臉,裝作很高興的樣子,深深吸了口氣,似是想要留住空氣中的那抹茶香味道般的舔了舔唇瓣,笑著點了點頭,一副急不可耐樣子的連忙應道。

李氏聞言,笑著將手里拿著的瓷罐交回到宮女捧著的托盤上,伸手攬住了陸格格的胳膊,柔聲說道:“妹妹不必如此客氣,不過就是點茶葉罷了,難得的是我和你一見如故,你若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姐姐。”

“那妹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陸格格笑道。

李氏滿意地點了點頭,絲毫沒有注意到陸格格眼底飛速閃過的那抹厭惡,笑吟吟地攬著有些拘謹的陸格格,當真如同一對交好的姐妹好似的往東小院走去。

照說李氏已經丟了側福晉的位子,便不該再住在東小院的,只不過四爺之前并沒有說起讓她挪院子的事情,爾芙也沒有為難她,仍然將這處三進院落留給李氏使用,陸格格和李氏攜手走進東小院的院門,陸格格回想著她前世作為宋庶福晉,只能窩在靜思居那處小小的院子,再看看李氏卻能這樣住在側福晉才有資格住的東小院里,她心底的嫉妒就更加濃重了幾分,也讓她徹底打定主意,既然已經沒了生育孩子的能力,她便要一步步努力地往上爬,努力抓住更多的權利,只有這樣,才能過她想過的尊榮日子,不然她就仍然是那個要看人臉色過日子的宋庶福晉。

李氏并不知道陸格格的想法,她笑著命人將前院的廂房重新布置了一下,又讓人將后院后罩房住著的夢蝶叫了過來作陪,這才拉著陸格格進了上房里喝茶,等著前院養著的說書女先生過來說書,同時不動聲色地從陸格格的嘴里套著話。

之所以將同盟軍定為陸格格這個人,李氏也有自個兒的想法。

一來是陸格格的出身太低,不過就是李荷茱隨手從路邊買過來的婢女而已,雖說是作為李荷茱的陪嫁丫鬟一塊嫁進四爺府的,但是到底是相處時間不久,兩個人之間沒有那么深的主仆情分,尤其是現在李荷茱的心思都放在了養在她名下的小五阿哥身上,壓根就不理會陸格格這個透明人,弄得陸格格的日子很難過,正是需要人拉扯一把的時候,李氏這個時候拉攏陸格格的成功率比較高。

二來就是李氏覺得陸格格被灌了絕子湯,絕了子嗣。

像陸格格這樣的女人在四爺府里就算是被斷了出路的可憐人,李氏用著她安心,更不需要擔心陸格格有朝一日會翻身,借著有孕產子獲得更高的名分,將她踩在腳底下。

至于說夢蝶,李氏不選擇夢蝶的原因就是夢蝶太蠢了些。

上房里,重新梳妝過的夢蝶,很快就被宮女帶過來了,已經被李氏找各種各樣借口、理由收拾過的可憐穿越女夢蝶,早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深深記在了腦子里,她規規矩矩地俯身見禮,又客氣地對著坐在下首位置的陸格格抿嘴笑了笑,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陸格格對面的位子上,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個背景板,并沒有如往常似的站在李氏身后如宮女似的小心伺候著,這也是李氏讓人特地交代她的,為的就是給陸格格一種李氏是很大度、很有容人之量的好伙伴的感覺,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目的,李氏根本不會讓夢蝶出現在這里。

只不過李氏卻不知道陸格格和她是一對老對手了,比爾芙和烏拉那拉氏還要更了解她的心性,所以她做這些個樣子都是無用功,不過陸格格卻不會故意揭穿李氏的把戲,就在李氏在正院前叫住她的那個瞬間,陸格格就很快想到了一條更容易走的路,那就是趁著李氏對她不設防的這段日子,做些踩著李氏往上爬的事情,爭取將小四阿哥搶到身邊,這樣她就算是沒有親生血脈,也有個小阿哥傍身過日子了,以后的路就給更容易走了。

當然,現在她還不會這么早的顯露出自個兒的野心。

因為李氏拉攏她,卻還不信任她,她要好好表現表現,努力做出和李氏共進退的架勢來,然后獲得李氏的信任,最終讓李氏走上她的老路,成為四爺府里可有可無的透明人,甚至連孩子都保護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孩子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別以為她不知道她的宜爾哈是怎么死的,那都是李氏造的孽,偏偏她那時候太傻,居然會相信李氏給她的那些假證據,面上恭順烏拉那拉氏,私底下找烏拉那拉氏的麻煩,惹怒了多次勸解她的四爺,白白便宜了接連產子的李氏。

演戲很容易,無非很假而已,本性流露,卻并不容易控制。

坐在上首喝茶的李氏沒有注意到陸格格眼底閃現的仇恨,而在陸格格對面的夢蝶是看得一清二楚,只不過夢蝶早就將李氏恨到了骨子里,并沒有想要提醒李氏的想法,還想著能不能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