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妾

第九百八十九章

當然,爾芙也是知道這河水凍結成的冰山,不可能真吃壞人。

在這個沒有重工業污染的年代,即便是最臟的水喝進肚子里,撐死也就是拉上兩天肚子、心里頭犯惡心這點小事,要真是讓她把現代那些滿是污染的臟水給小烏拉那拉氏喝,她還真干不出去,不過爾芙的目的就是想要惡心惡心小烏拉那拉氏,免得她每天來給自個兒添堵。

有了爾芙這位嫡福晉的吩咐,膳房管事也不怕擔責任了,一會工夫就送過來一碗掛尖的紅豆冰沙粥過來,爾芙瞟了眼這超大份的冰沙粥,微微抬了抬手,便直接讓宮人送到小烏拉那拉氏跟前兒去了。

“瞧瞧,是不是你想要吃的紅豆冰沙粥,若是不對就讓膳房那邊重做,左右咱們冰窖那邊存的冰山不少,不差這點上。”爾芙很是大方地笑著道,也不怪罪小烏拉那拉氏之前的失禮,含笑催促著小烏拉那拉氏嘗味道。

“那婢妾就試試,婢妾這幾日就覺得心里頭悶熱難受,吃什么都不舒坦,瞧著這口冰溜溜做的吃食,還真是有些忍不住想吞口水呢!”小烏拉那拉氏有些騎虎難下,卻又不愿意在爾芙跟前服軟,她強作鎮定地從宮人手里接過海碗裝著的紅豆冰沙粥,好似很歡喜地笑著道,只不過那搭在碗邊兒的調羹湯匙,卻是怎么都不肯拿起來。

可惜,爾芙怎么可能讓這碗膳房辛苦準備的紅豆冰沙粥浪費呢!

不過她也不催促小烏拉那拉氏,就那么笑吟吟地瞧著,大有小烏拉那拉氏不吃光這碗冰沙就不放人的架勢,一雙眸子里都帶著鉤子呢,直盯得小烏拉那拉氏心里發毛,狠心拿起調羹湯匙,舀了勺紫紅色的冰沙往嘴里放,她這才流露出幾分和婉的笑意。

用冰山制作的紅豆冰沙粥,并不如小烏拉那拉氏想象地那么難吃。

這一小勺放在嘴里,甜滋滋、涼絲絲、綿軟軟的口感,讓她緊蹙著眉頭舒展開了,也讓小烏拉那拉氏更有底氣和爾芙對著干了,她揚起滿是挑釁笑容的小臉,故意連吃了幾口紅豆冰沙粥下肚,裝出一副吃不夠的樣兒,笑著挑眉說道:“婢妾真是朝思夜想都盼著這口吃食,這不才吃了幾小口,心口那團火就散了不少。”

“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常讓膳房那邊給你做,左右也不耽擱什么事兒。”坐在旁邊的爾芙聞言,笑著抿了口茶,隨口答道,“只不過這寒涼的東西到底要少吃些,免得你這身子骨吃不消。”說到最后,她這話鋒一轉,又提醒了一句,給小烏拉那拉氏造成一種她并非真心高興的假象。

小烏拉那拉氏果然上套,她臉上掛滿了嬌憨的笑容,仿若天真少女似的撒嬌道:“福晉姐姐,您該不會舍不得這點冰塊吧,婢妾也不是要吃龍肝鳳腦,不就是些個冰塊做成的小零嘴兒么,要是膳房那邊覺得做紅豆冰沙粥麻煩,那婢妾再貼補他們幾個散碎銀子。”

“嗐,我也是為了你的身子骨著想。”爾芙仿佛很為難地苦勸道。

“婢妾從小就跟著家里頭兄長爬山下河的胡玩胡鬧,這身子骨最是康健,區區幾塊冰,吃不壞婢妾的。”小烏拉那拉氏自是不甘示弱,嘴里頭還含著紅豆冰沙粥,便已經急急開腔道。

“那好吧。”爾芙一副很無奈地攤手道。

說完,她不等小烏拉那拉氏說話,便繼續說起了她早就想好的那些說詞。

“只不過這圓明園用來避暑的冰山都是從不遠處那條小河里采來的,那旁邊住著不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老百姓,我聽底下人說,那些窮苦老百姓人家的婦人為了貼補家計,經常會做些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活計,用的都是那條小河的喝水。”

“另外那邊還有好些比較頑皮的孩子,在那條小河里洗澡、打水仗的胡鬧。”

“除此之外,年前那邊還不知怎么就淹死了兩個禍害鄉里的潑皮漢子,據說是在水里都泡得沒人樣了,才被好心的莊戶給撈出來的。”

“嗐……”

其實爾芙這話沒說到第二句,小烏拉那拉氏一直大口吃著的紅豆冰沙粥就被她放到了旁邊的角幾上,正連連拍著胸口止吐,等到爾芙說起有人在河里洗澡的時候,小烏拉那拉氏的小臉都徹底青了,要不是她忍耐力比較強,估計都能當場吐出來……

“瞧瞧,這是怎么話說的呢,快給你家格格倒杯茶壓壓!

烏拉那拉妹妹,這紅豆冰沙粥吃著甘甜爽口,但是到底是寒涼之物,不能吃太急,不然這腦門就敢疼得難受了!”爾芙強忍著要爆笑的沖動,故作擔心樣子的提醒道。

“福晉姐姐,妹妹這會兒覺得身體有些不舒坦,想要先回去了。”小烏拉那拉氏這會兒也徹底明白爾芙的壞心眼兒了,不過這作死得要吃冰山做的紅豆冰沙粥的是她自個兒,她找不出半個借口為難坐在上首偷笑的爾芙,只能苦著臉忍下這口惡氣了。

“這身子骨不舒坦,可不能大意了。”可惜被小烏拉那拉氏惹出一肚子氣的爾芙,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地放她小烏拉那拉氏離開呢,爾芙故意裝作看不見小烏拉那拉氏難受的樣子,一邊很誠懇地挽留著小烏拉那拉氏,一邊催促著詩蘭去前邊兒請太醫,反正就是不讓小烏拉那拉氏如愿。

小烏拉那拉氏這個啞巴虧,吃得可真是實實在在。

其實她也是自個兒沒有繞過那個彎來,這爾芙說的那些事都是春秋夏三個季節發生的事情,沒有誰是大冬天跑到水里頭胡鬧瘋玩的,也沒有哪個洗衣婦能忍著冬日里刺骨的喝水去洗衣裳,而河流是一直流動的,這水源處沒有人禍害,河水就是干凈的,冰山也是干凈的。

只不過小烏拉那拉氏也是出身名門望族,雖說不是宗族嫡枝的正經大小姐,卻也是嬌生慣養,吃的是廚房精心烹調的美食,喝的是從玉泉山上運下來的山泉水,便是井水都沒喝過幾次,猛然聽爾芙這么一說,自然會覺得惡心、反胃,加之爾芙又半真半假地說了許多故意惡心她的話,她心里頭就更加不自在了。

“這要真是太難受,你也就別忍著了。

珠蘭,快扶著你家格格去后面暖閣里躺躺,這太醫也不抓緊過來!”爾芙眉眼帶笑地瞧著滿臉鐵青的小烏拉那拉氏,一副很著急樣子的吩咐道,同時還不忘裝模作樣地對著外面吼上兩嗓子,招呼外頭伺候的小宮女去后面圍觀小烏拉那拉氏捂著心口、抱著馬桶狂吐的樣子。

反正等到太醫過來的時候,小烏拉那拉氏已經病歪歪地躺倒在后面暖閣里了。而在長春仙館里里外外當差伺候的婢仆,也都知道小烏拉那拉氏在嫡福晉跟前失儀的事了。

重新窩回到羅漢床上的爾芙聽著外面的動靜,笑瞇瞇地把玩著團扇上的玉墜子,低喃道:“我看她還有什么臉到我跟前來鬧。”

說完,她注意到被小烏拉那拉氏遺忘在角幾上的紅豆冰沙粥,更是壞心眼兒的安排詩蘭給送了過去,口口聲聲說著怕小烏拉那拉氏沒吃夠,正好喝過藥以后,吃點紅豆冰沙粥解解嘴里頭的苦味,那模樣……簡直是看得詩蘭都臉紅了。

隨著這一碗紅豆冰沙粥送過去,小烏拉那拉氏是死活都不肯留在長春仙館了,硬撐著還打顫的雙腿兒,也不等底下婢仆準備肩輿了,晃晃悠悠地就往自個兒的住所走去,爾芙趴在羅漢床邊的長幾上,透過鑲著半透明娟紗的琉璃窗,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幕,心滿意足地躺了回去,低聲吩咐道:“從今個兒起,讓廚房那邊每日都給小烏拉那拉格格那邊送去一份今個兒做的這種紅豆冰沙粥,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她!”

就這樣,一連四五天工夫,爾芙日日都能收到小烏拉那拉氏那邊要請太醫的牌子,她也不拘著,左右這太醫就住在前邊兒,每月甭管是使喚太醫幾次,該送過去的那份體己銀子多不可能減少分毫,多折騰幾趟就多折騰幾趟唄,反正小烏拉那拉氏打賞太醫,也不用她這個嫡福晉給出銀子,最多就是讓前邊兒伺候得妥帖些,熱水勤送著些,冰山多預備些,別讓這些都年歲不輕的太醫中暑生病就是了。

爾芙也想好了,她這次就要看看小烏拉那拉氏什么時候來服軟,只要小烏拉那拉氏一天不來自個兒跟前認錯,那膳房那邊就照三頓的往小烏拉那拉氏那邊送紅豆冰沙粥,她還要求宮人每次送紅豆冰沙粥耳朵時候都強調是用冰山鑿下來的冰塊制成的,并且親眼瞧著小烏拉那拉氏吃下去才算數,她可不信小烏拉那拉氏是鋼筋鐵骨,能忍著惡心,一直撐到圓明園冰窖儲藏的冰山都用光。

事實如此,小烏拉那拉氏很快就撐不住了。

她雖然過后也想明白河水是一直流動的,那些在她看來是臟水的河水,早就已經流到海里去了,但是每每看到那份眼熟的紅豆冰沙粥的時候,爾芙說過的那些話就如同魔音繞耳似的充斥在她的腦海里,她的胃就會作妖,不受她控制地惡心、想吐,便是吃再多止吐的湯藥都沒有作用,純粹是心理陰影在折騰她。

一連五天時間,她纖細的楊柳腰都瘦成了竹竿兒,連最是豐腴的胸口都縮水了。

若單單是如此的話,小烏拉那拉氏也并非不能忍耐,但是一看到紅豆冰沙粥就反胃想吐,弄得她根本是食不下咽,這才餓了幾天,她就已經體驗到走路隨風擺的感覺了,就當她在是否和爾芙服軟這件事上,左右搖擺不定的時候,她突然眼前一黑地摔倒在了鋪著厚氈毯的地上。

被近身婢女扶起來,好不容易緩過勁兒,小烏拉那拉氏才剛要說話,最后一根兒稻草就落在了她的頭上。

廚房那邊將她這邊每日都要用的點心都換成了豆沙餡的。

“格格,廚房新送來的紅豆玫瑰糕,還熱乎著,您趁熱吃兩口吧。”去外面辦事回來的珠蘭還不知道小烏拉那拉氏暈倒的事情,她拎著一個精致的描畫食盒,笑吟吟地對著坐在羅漢床上發呆的小烏拉那拉氏,柔聲說道。

這次,小烏拉那拉氏真是撐不下去了。

她苦笑著揉了揉沒有半點肉的臉頰,吩咐珠蘭放下手里的食盒,取來擺在內室妝臺上的妝匣,招呼著宮婢上前替自個兒梳妝打扮,暗道:不就是給爾芙服個軟么,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有什么拉不下來臉的的!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手握中饋的嫡福晉是她這個小格格怎么都斗不過的。

爾芙不和她計較的時候,她還能胡攪蠻纏地作幾天妖,一旦爾芙那邊動真格的,她這日子就徹底沒法繼續過下去了。

算了,算了,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吧,總不能就這么死在挨餓上吧!

小烏拉那拉氏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簡單地收拾好如稻草般亂糟糟的長發,又換了身比較清麗淡雅的衣裳,她望著銅鏡里面無血色的自個兒,又招呼珠蘭取來胭脂盒,仔細撲了點胭脂,讓氣色看起來好一些,這才迎著最后一抹晚霞來到了長春仙館。

“快坐下說話吧,你這身子還病著呢,怎么就出來了!”坐在涼亭里乘涼的爾芙,瞧著打扮齊整的小烏拉那拉氏,也看不出小烏拉那拉氏的氣色如何,笑著指了指下首空著的石凳,柔聲招呼道,其實她并非容不得人,她只是不喜歡有人找自個兒的麻煩,不然這偌大的圓明園就住著她自個兒和幾個孩子的話,她還真覺得孤單呢,如果小烏拉那拉氏能懂得分寸和本分,爾芙并不介意給她幾個笑臉看看……

這次,小烏拉那拉氏沒有大大咧咧地疏忽了禮節,她強忍著頭暈,瘦成雞爪子樣的手緊緊抵著絞痛的腹腔,恭恭敬敬地行了福禮,一直將整套問安的程序都做完,她這才半欠著身子,規規矩矩地坐在了爾芙的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