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詩蘭的聲音未落,爾芙剛要問是何事,一道穿著淺粉色旗裝的身影就如同一縷風似的從房門口沖到了爾芙的身邊,“額娘,郭羅媽/媽……”
小七來了。
這丫頭早起就領著張保給她安排好的護衛去了十三爺的園子找十三爺的大格格和二格格玩,另外也是四爺讓她去十三爺那邊看看。
要說老十三這小子是真倒霉,小時候就在老十四的影響下,成為了宮里的小透明,雖然有德妃娘娘和敏妃章佳氏的疼愛照顧,并沒有被底下奴仆欺辱,卻也不是很受康熙帝的看重,好不容易熬出頭,借著敏妃過世的事兒,勾起了康熙帝的慈父之心,也順利湊到了四爺的跟前,卻又碰巧遇上太子窺探帝蹤被廢的倒霉事,雖然沒有如同野史所說那樣被圈禁十余年,可是住在養蜂夾道小半年里,身體還是落下了點毛病,尤其是腿上的鶴膝風。
這不年前被康熙帝指派和老十四一塊督造水軍,不知是不是被氣候影響,這腿疾就又犯了,本來四爺求了康熙帝應允,想著讓老十四去江南好好養養身體,可是老十三這主兒也是擰種,生怕他和老十四都不在跟前盯著,底下人就懈怠下來,拒絕了康熙帝的安排,一直拖得徹底病倒,這才回到京里來調理身體。
知道他身體不好,四爺可謂是坐立難安,特地來信讓爾芙多照顧著十三爺府上些,受各種影視劇的影響,爾芙也是很惦記著老十三的身體,不過她是兄嫂,兆佳氏的身體又不大好,她不愿意折騰兆佳氏陪著,所以安排好太醫的事情,又命人送過去大量珍惜藥材,正巧老十三家的大格格、二格格和小七的年紀差不多,也能玩到一塊,爾芙就將照顧十三爺府上這事,交給小七負責了。
當然,這個負責就是讓小七盯著些,發現什么不妥當的地方,還是需要爾芙出面。
“不到天色黑透都不知道,你都快變成瘋丫頭了,進了門都不知道給你郭羅媽媽請安。”知道小七一直在老十三那玩到現在才回來,爾芙不高興地點點小七的腦袋瓜兒,輕聲教訓道。
“郭羅媽媽吉祥,小七見過郭羅媽媽。”小七笑著揉了揉腦門,屈膝道。
行完禮,她也不用伊爾根覺羅氏叫起,直接很是親昵地湊到伊爾根覺羅氏的身邊,因為小七真的很喜歡伊爾根覺羅氏這位郭羅媽媽,不單單因為伊爾根覺羅氏經常托人帶來外面時興的小玩意兒給她,還因為她能感覺到伊爾根覺羅氏眼底的慈愛光芒,與之前的郭絡羅氏不同,這是小孩子最靈敏的感覺告訴她的答案。
當初爾芙還曾經擔心過小七這個小孩子不能接受這位新外祖母呢!
眼瞧著小七賴在自個兒懷里,伊爾根覺羅氏滿眼是笑地擰著帕子給小七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同時扭頭瞟了眼還在嘟嘴不高興的爾芙,壓低聲音的說教道:“小七的年紀還小,你也不要老拘著她讀書習字,累壞了身體怎么好,到時候有你后悔的,還是這樣跑跑跳跳的孩子才健康!”
“額娘,你就知道寵著她胡鬧,她這幾天都玩瘋了,每天天一亮就往外跑,不是底下嬤嬤三催五催地催著,天黑都不知道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隔輩親的原因,反正伊爾根覺羅氏的表現就和現代那些寵著孫兒輩胡鬧瘋玩的爺爺、奶奶一般無二,對此爾芙很是無奈。
“她難得能出府走走,你就讓她自在幾天吧,左右這附近都是皇親貴胄的園子,也不怕她遇到危險,再說身邊還有宮女仆從伺候,交代那些護衛仔細點就是了。”伊爾根覺羅氏卻沒覺得她已經陷入到寵溺孫男娣女的怪圈里,見爾芙還不高興的教訓小七,立馬幫腔道。
“我是怕她累壞了十三福晉,您也知道十三福晉的身體不好。”爾芙繼續說道。
“你真是瞎操心!”對此,伊爾根覺羅氏卻是不以為然,別說小七去玩,這身邊跟著大大小小的宮女婢仆就有十好幾個,十三爺的府邸里,也絕對不缺少伺候人的奴仆,說是十三福晉辛苦,其實也就是動動嘴兒,根本不可能累壞人。
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爾芙覺得她可能是不會和伊爾根覺羅氏統一思想了。
不過她也就是說說就算了,要是讓她拘著小七,爾芙也不舍得,所以很快就轉移話題地說起了旁的事情。
有了小七在旁邊兒坐著,伊爾根覺羅氏也不好繼續說那些陳年舊事了,加之時間也有些晚了,還沒等說上幾句話,膳房那邊又派人來詢問是否要用些夜宵點心,爾芙知道伊爾根覺羅氏晚膳沒用好,也怕小七在外沒吃飽,根本沒有猶豫,便直接命人傳飯了。
一會兒工夫,熱騰騰的飯菜就擺上桌了,一家人用飯,爾芙也沒有留人在旁邊伺候著,吃完飯,她先是催促著小七回去房間洗漱更衣,又陪著伊爾根覺羅氏在院里散步消消食,直忙活到月掛樹梢時分,這才回到了自個兒的房間里休息。
可惜顯然有些人是故意要折騰她的,她才剛剛洗漱睡下,外面就響起了一陣有些急促的腳步聲,如果是往日的話,爾芙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點細碎聲音,不過許是因為白日里折騰得太疲憊了,所以她一直都睡得不太踏實,聽見動靜就擰著眉頭坐起身來了,爾芙抬手撩起掩得嚴嚴實實的床幔,借著外面昏暗的燭光,輕聲問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話,瞧著好像是有人在外面敲門呢!”今個兒留在上房里守夜的人是詩蘭,詩蘭早在爾芙聽見動靜前就已經坐起身來,正半趴在窗邊瞧動靜,但是因為院子里的光線更弱些,所以她也不太確定,含含糊糊地答了句,便趿拉著鞋子來到了房門口,她披著外袍問清楚情況,眉頭登時就擰成了一團。
一方樓那邊又鬧起來了,說是佟佳氏腹下現紅了。
這種事事關皇室血脈,饒是爾芙滿心不痛快,卻也不敢耽擱,一邊吩咐廊下守夜的小太監去前邊兒請太醫過來給佟佳氏看診,一邊招呼著詩蘭替自個兒更衣,連頭發都顧不上梳齊整,更甭提等著圍房那邊安排肩輿軟轎這些了,直接就腿著往一方樓走去。
夜里風涼,等爾芙和詩蘭打著燈籠來到一方樓的時候,也是走出了滿頭汗珠。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爾芙叫過站在廊下指揮忙碌的霍嬤嬤,冷聲問道,不怪她會不高興,任誰被人從睡夢中吵醒,估計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尤其是佟佳氏白天就已經鬧過一次了,現在入夜又鬧,便是爾芙脾氣好,這會兒也沒有好語氣了。
被問到頭上的霍嬤嬤,亦是滿臉苦澀。
她是佟佳氏的奶嬤嬤,從佟佳氏落地三天就養在她的跟前,連佟佳氏種痘的時候,也是她寸步不離地守在跟前兒的,情分非比尋常,現在佟佳氏有事,她比任何人都要更著急,不過對上爾芙,她卻也不敢端架子,忙屈膝見禮道:“奴才見過福晉。”
見完禮,她才說起了佟佳氏腹痛現紅的事兒。
要說佟佳氏這胎兒的懷像一直不算好,不過安胎藥喝著,又有太醫行針保胎,想要平安生產,卻也是不成問題的,可是佟佳氏偏偏犯了管不住嘴兒的毛病,那一碗冰鎮的乳酪吃下去,一整天都很不舒服,晚上喝過藥以后,佟佳氏覺得躺得身子都僵了,便起了去院子里散步的心思,好在她還算慎重,并沒有想要滿園子的亂走,只是在一方樓前后走走,都是平坦的青石地磚鋪地,旁邊又有宮婢仆從護著,也不擔心會磕著碰著的,但是偏偏就在最熟悉的地方出現了意外。
佟佳氏貪圖晚上涼爽,走了一圈,仍然不肯回房里休息安寢,直到剛剛才起了回房休息的想法,可不知道怎么走到廊下的時候就腳滑了,雖然小宮女反應快,并沒有讓佟佳氏實打實地摔在地面上,拉住了佟佳氏胳膊,又托住了佟佳氏的腰肢,但是佟佳氏還是動了胎氣。
對此,爾芙也是徹底無語了,“真是……”
不過她也沒有責怪佟佳氏的想法,即便是真的有心責怪佟佳氏不小心,起碼也要等到佟佳氏的胎像安穩下來,再瞧瞧進進出出端著銅盆送水的仆從,爾芙也不想進房里去湊熱鬧了,跟霍嬤嬤問清楚了佟佳氏摔倒的地方,就著詩蘭手里提著的風燈瞧了瞧,心里有了些想法,卻并沒有驚動旁人,一直等著太醫施針穩住了佟佳氏的胎兒,她這才施施然地來到了一方樓里,同時也沒有忘記交代張保派過來的小太監守住廊下位置。
“現在覺得怎么樣了?”爾芙坐在床邊擺著的繡墩上,瞧著滿臉蒼白躺在床上的佟佳氏,臉色不算特別好看的低聲問道。
佟佳氏撫著小腹,苦笑著答道:“妾身還好,勞煩福晉惦記著了。”
“你也別說這樣的話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沒事就好。”爾芙勉強笑笑,安撫道。
當然,她也沒有忘記要詢問的正事,比如問清楚佟佳氏滑跤時候的感覺和身邊伺候的人都有誰等等問題,同時還讓霍嬤嬤將佟佳氏穿過的鞋子找了出來,交給太醫細細檢查,以證實自個兒心里的猜測。
事實證明,這次幕后黑手暗算佟佳氏的手段是很粗陋的。
胡太醫很快就確定佟佳氏所穿的那雙軟底繡花鞋鞋底上的污漬是青苔印痕,和回廊臺階上的痕跡完全吻合,所以也就證明佟佳氏會摔倒,根本就不是所謂的腿軟腳滑,而是中了人的算計。
“查,細查,從上到下的查!”爾芙聞言,怒極暴喝道。
說著話,她扭頭看了眼躺在床上安胎的佟佳氏,溫聲安撫道:“你安心休養身體,既然府里有人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和四爺不會放過她的。”說完,她就命張保派過來的人將灑掃一方樓的宮婢仆從都抓了起來。
吩咐完這些事兒,爾芙也沒有在一方樓多停留,直接回到長春仙館休息去了。
這一晚,爾芙不清楚佟佳氏休息得如何,反正她睡得很糟糕,仿佛只是閉了閉眼,天就徹底亮起來了,偏偏她又不能趴在床上睡懶覺,只得強作精神地坐起身來,吩咐底下人準備洗漱、梳妝的家伙式兒,趿拉著鞋子,來到了妝臺前。
“前邊兒有消息傳過來么?”她一邊兒蔫頭耷腦地任由詩蘭給自個兒梳妝,一邊低聲問道。
“還沒有。”詩蘭低聲回答道。
爾芙聞言,微微點了點頭,便將這事放下了,左右佟佳氏和其腹中的胎兒也沒有真正出事,再說這件事也有可疑的地方,那就是陷害的手段太粗淺了,昨個兒爾芙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細細地將這件事從頭到尾的捋了一遍。
當時因為佟佳氏滑跤,腹下現紅,一方樓里是亂糟糟的一片,如果真是有人出手害佟佳氏,想要掃尾,清理這些痕跡,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但是偏偏那青苔還留在那里,而且霍嬤嬤的反應也很奇怪,沒有守在佟佳氏身邊,也沒有調查佟佳氏摔倒的真相,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垂首站在廊下發呆,仿佛是在等著自個兒過去,可是結合霍嬤嬤站著的位置,只要霍嬤嬤不瞎,應該都會看到那里的不對勁,或者該說是霍嬤嬤站著的位置,這才引領著爾芙注意到了那塊青苔……單單看一點,興許還不會覺得這事有蹊蹺,一旦聯系在一起,她總有種是佟佳氏自己安排苦肉計的感覺。
不過爾芙怕自個兒的猜測是因為自個兒對佟佳氏的不喜所致的偏見,并沒有告訴其他人,連近身伺候的詩蘭和詩情都沒說,知道伊爾根覺羅氏收到消息過來,她這才大致說了說。
“是不是苦肉計又如何,交給張保張公公去查就好了。
只要牽扯不到你的頭上,你完全可以當做沒有這件事,另外你也要特別注意一點,那就是如果是苦肉計,這佟佳側福晉又是為何要安排這出戲,她昨個兒連鬧兩次,一次是驚動了德妃娘娘出面,最后原因是她自個兒吃下的一杯冰鎮乳酪,一次是你發現廊下臺階上的青苔,但是兩次都沒有傷到肚子里的胎兒,這會不會有些太奇怪……”伊爾根覺羅氏聽完,并沒有如爾芙那般犯愁,卻也沒有掉以輕心,而是將昨個兒發生的兩件事徹底聯系到了一塊。
不過是一時半會兒的,她也沒有一個靠譜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