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晴朗日,又是一個初五的請安禮上。
好不容易從侍妾升到格格位分上的烏拉那拉氏媚兒捧著才剛顯懷的肚子,足足遲到了有一炷香的工夫,這才領著近身侍婢葵兒來到正院給爾芙請安:“婢妾請安來遲,還請福晉恕罪。”
“坐吧。”早就等得不耐煩的爾芙指著下首最末位的官帽椅,淡聲吩咐道,倒是也沒有和媚兒這個看起來有些恃寵生嬌、沒有眼力見的格格計較。
不過進府到現在都未能如愿有孕的小烏拉那拉氏,卻是格外瞧不上這個和她同宗而出的幸運兒,她斜眼瞧著媚兒捧肚淺笑的德行,心里嗤笑兩聲,帶著些挑撥離間的想法,看似是在夸贊的冷嘲熱諷道:“媚兒妹妹真是好福氣,才進府就爆出有孕的喜訊,又有福晉姐姐悉心照顧著,不過妹妹也該知福才好,哪能給福晉姐姐請安都來遲呢!”
說完,便擰著帕子捂住了嘴兒,似是很不好意思般的歉然笑笑。
“姐姐教訓的是,實在是妹妹太懈怠了。”媚兒聞言,起身對著上首的爾芙屈膝道。
說到這里,她又話音一轉,好似炫耀般的對著在座眾女說起了昨個兒四爺在飄雪苑留宿時,對她許下的恩典,一向頗為看重子嗣的四爺見她孕吐辛苦,特地免了她的請安禮,“婢妾知道四爺和諸位姐姐都是大度寬容的性子,但是卻也不會在請安這事上不盡心,只不過因為婢妾早起才準備好要出門時,突然就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這才會耽擱了些許時間。”
瞧著媚兒那副小人得志的淺薄樣子,爾芙輕咳兩聲,打斷了媚兒還未說完的話,打圓場的說道:“呵呵,烏拉那拉格格也就是隨口一說,你實在不必介意,坐吧。”
只不過,媚兒說這番話的時候,便是打得要惹怒爾芙的想法,所以并沒有順坡下驢的想法,而是繼續說著那些炫耀四爺恩寵的話,直聽得在座眾女都牙根發癢、心底羞惱不已,一直說得好脾氣的爾芙眼底都閃過了一絲怒色,她這才裝出一副孕吐發作的樣子攤在了椅子上。
“既然不舒服,那就快些請太醫過來瞧瞧吧!”對此,爾芙只得努力撐著笑臉道。
說完,她對著詩蘭擺擺手,不需多言,詩蘭就出去安排請太醫的事情了。
少時片刻,今個兒在府里輪值的胡太醫就領著背藥箱的小藥童出現在正院了,和胡太醫一塊過來的,還有四爺這尊大佛。
敢情趙德柱覺得媚兒那副嘚瑟顯擺的樣子太礙眼,便自作主張將四爺一塊請來了。
當然,他也不是直眉楞眼地沖到書房那邊找四爺去告狀,才將四爺引過來的,而是按照他之前得到的小道消息,抱著賭一把的想法,領著胡太醫從演武場那邊繞了一圈,也是趕巧了,四爺正和弘暉、弘軒幾個小阿哥和府里教習拳腳功夫的師傅練功,瞧見趙德柱領著胡太醫匆匆經過,以為是爾芙有哪里不舒服,便一塊過來了。
媚兒正抱著個痰盂在次間的羅漢床上癱著,一副要將肺都吐出來的樣子。
“這是怎么回事?”四爺有輕微潔癖,單單是坐在堂屋聽見遮擋著屏風的次間里的動靜,便已經覺得胃里不舒服,他忙轉移注意力地將目光落在下首眾女身上,看似很是隨意的問道。
“這女人懷孕時候就是這樣,吃到不順口的東西就會嘔吐,聞到某些不喜的味道,亦會如此,太醫還曾說過,這孕婦的情緒太緊張,也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所以爺實在是不必太緊張了。”爾芙掩唇笑笑,柔聲答道。
“哦?”四爺聞言,微微挑了挑眉。
小烏拉那拉氏坐在下首,見爾芙還在替媚兒打圓場,心下暗生嫉妒,面上卻是不顯的說起了閑話,看似是在努力在四爺跟前刷存在感,卻是在不經意間的告狀,一副說漏嘴樣子的將剛剛媚兒是如何在正院炫耀恩寵的話都說了個清楚。
而在座其他被媚兒惡心到的女人見小烏拉那拉氏都不顧同宗之誼的先告狀了,也不再沉默,一個個跟著添油加醋地渲染著媚兒私下是個如何張狂的個性,直說得四爺臉色大變地看向爾芙,這才齊齊打住話茬,靜靜地等著看好戲。
“呵呵,倒是爺小看了她呢!”四爺雖然看重子嗣,卻同樣看重規矩,便如同當年爾芙做側福晉的時候,四爺亦是格外疼愛她,卻也格外尊重嫡福晉烏拉那拉氏,現在更是如此,他壓低聲音的對著爾芙詢問幾句,再得到爾芙肯定回答后,冷笑著說道。
說完就直接起身大步流星地往還在替媚兒把脈看診的胡太醫跟前走去。
他還是很冷靜的,并沒有因為在座眾女一塊告狀就惱怒了烏拉那拉氏媚兒,而是耐心地等到胡太醫把脈結束,一臉便秘狀的開出一張純粹保養身體如萬金油似的方子,裝模作樣地掉著書袋,卻一句正經病狀都沒說之后,這才冷著臉給恃寵生嬌的烏拉那拉氏媚兒下了禁足和抄經的懲罰。
“婢妾冤枉,婢妾實在不敢擔上恃寵生嬌這樣的罪名啊!”媚兒心愿得逞,得到了能夠安心留在自個兒院里禁足安胎的結果,卻不可能笑吟吟地就認了罪名,那就顯得太虛假了些,也太不適合她故意裝出的無腦寵妾風格,所以她還不等四爺的話音落,便已經利落地從羅漢床上爬起來,捧著肚子跪下身地求饒道。
只可惜,她太過利落的下床動作,更讓四爺確定媚兒恃寵生嬌的行為,四爺連看都不愿看媚兒一眼,冷冷地命媚兒跟前近身伺候的婢女扶著媚兒出去了。
媚兒就這樣哭著鬧著地被近身婢女扶出了正院的院門。
不過她前腳才出正院門,那滿臉的義憤和不甘就已經收斂一空,笑著對近身伺候的婢女點了點頭,做戲要做全套,要不是有聰明機靈的近身婢女配合她演出,要不是爾芙嚴格約束著府中婢仆,不給這些跟紅踩白的婢仆任何機會,烏拉那拉氏媚兒還真不敢做出這出戲。
現在被四爺一句話就禁足三個月的媚兒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窩在小院里養胎了。
等到她腹中胎兒平安落地,她再一改之前恃寵生嬌的做派,不愁甩不掉現在頭頂著的罪名,興許還能讓四爺那尊大佛誤會是府中眾女嫉妒她有孕得寵,故意編排她,到時候還會更憐惜她幾分……
想想,媚兒就覺得她這個計劃劃算極了。
而正院里,剛剛瞧著烏拉那拉氏媚兒被近身婢女連拖帶拽地拉出門,爾芙還來不及說上幾句緩和氣氛的話,四爺就已經要起身離開,事業心很重的四爺可不會將大好時光都浪費在后院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上,只是他才剛剛起身邁步往外走,起身屈膝恭送他的小烏拉那拉氏就眼前一黑地摔倒在了地上。
得,那就直接讓胡太醫順道給請個平安脈吧。
爾芙招呼著詩蘭和詩情和小烏拉那拉氏身邊的近身婢女一塊將暈厥在地的烏拉那拉氏抬到了媚兒才躺過的羅漢床上,攔下了要和四爺一塊離開的胡太醫,便跟著一塊來到了東次間里。
小烏拉那拉氏昏厥,四爺也不好就這樣轉身走了,只得一塊來到了東次間。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恭喜福晉,賀喜福晉……”胡太醫半欠著身子坐在羅漢床邊的繡墩上,手指輕輕搭在小烏拉那拉氏腕間的絲帕上片刻,滿臉是笑地轉過身來,拱手一禮,連聲道喜著。
好吧,瞧見眼前無比眼熟的一幕,爾芙就知道府里又有女人有孕了。
這次有孕的幸運兒就是剛剛還在吃醋烏拉那拉氏媚兒有孕的小烏拉那拉氏了。
按照胡太醫的說法,小烏拉那拉氏會突然暈厥是因為她身體虛弱,氣血不足,現在不但要臥床養胎,還需要服用大量補品養身補氣,不然怕是腹中胎兒會有胎里帶來的虛癥。
知道小烏拉那拉氏并非是存心要給自個兒添堵,非要將爆出有孕的地方定在自個兒跟前,爾芙心底的怒意瞬間消散一空,而且四爺府家大業大,也不在乎孕婦多吃些補身養血的滋補品,所以她直接就大筆一揮地準了小烏拉那拉氏隨意取用名貴補品,還將自個兒庫里存著的上好血燕都賞給小烏拉那拉氏了。
當然,再將這些上好血燕賞下去之前,她也沒有忘記要讓胡太醫仔細檢查一番,免得有人趁機在這些藥材里動手腳,讓她背上戕害庶出子女的污名,除此之外,她還很是寬容體貼的替小烏拉那拉氏在四爺跟前求了恩典,直接免了小烏拉那拉氏每日過來請安的禮。
府里再爆喜訊,一心撲在政事上的四爺也不急著回前院了,他揮手打發了那些還在看熱鬧圍觀的眾女以后,又吩咐蘇培盛去安排了肩輿軟轎送小烏拉那拉氏回院子,這才和爾芙一塊回到后面的上房里,說起了照顧孕婦的事兒:“府里一下就出了兩個孕婦,這穩婆和奶嬤嬤那邊,還需要福晉多費心些。”
“這么大的擔子壓在妾身的身上,妾身這小身子板就要吃不消了!”爾芙笑著道。
她才不愿意承擔上這么大的一個責任,這后院里的女人就是再淡然且平和,卻又哪個不是如同烏眼雞似的盯著其他女人的肚子,而最容易下手的就是孕婦生產的時候,一旦穩婆出現問題,便是胎像再好,也會出現一尸兩命的慘劇,連她這般糊里糊涂的個性都知道要將穩婆的闔家生死都捏在手里,何況是出身名門望族的烏拉那拉氏一族的這兩位格格呢,所以她倒是并不顯得特別擔心這事,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先說出來,免得以后真出現問題,連累她被四爺遷怒上。
四爺也明白這點,微微點點頭,主動打包票道:“放心,爺會讓陳福查清楚。”
“那我就可以放心讓內務府那邊送人過來挑選了。”爾芙聞言,笑著道。
“這段日子辛苦你多看著點后院這邊的事了,別讓那些人太胡鬧了。”說完奶嬤嬤和穩婆的事情,四爺惦記著書房那些堆積如山的邸報還沒看,便也沒有多在后院停留,不過走出上房門口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熟練地說出了一句有些干的安慰話,這才領著蘇培盛和開好方子的胡太醫離開了正院。
目送著四爺走遠,爾芙有些無語且無奈地努努嘴兒,轉身回到了上房里坐定。
“讓趙德柱跑趟內務府吧,吩咐內務府挑選幾個合適的穩婆人選過來,至于奶嬤嬤的事情,倒是不著急安排,免得給其他人趁機做手腳的機會。”不同于奶嬤嬤這種比較特殊的行業,穩婆是越早安排越好,加上爾芙也怕她過后忙起來就忘記這件事,所以才回到屋子里坐定的爾芙就招呼過詩蘭吩咐道。
左右府里夠寬敞,挑選好穩婆的人選就可以闔家都接到府里來了。
內務府那邊,負責統管穩婆的管事太監聽說來人是現在權勢正夯的雍親王嫡福晉跟前的大太監,連忙迎出門來,很是客氣地將趙德柱迎進了房間里,親自捧著登基著穩婆人選的記檔冊子,任由趙德柱點出了十來個穩婆人選,卻是連句拒絕的話都沒說,便直接讓手下跑腿的小太監去挨家挨戶的找人了。
好幾個小太監跑了大半個城,總算是將趙德柱挑選的那些穩婆都找齊了。
不過管事太監卻并沒有直接領人上門給爾芙挑選,而是趁著晌午飯口的工夫,先黑著臉地訓過話,又命身邊得力的小太監偷摸觀察過這些穩婆的言行舉止以后,剔除了兩位看起來就有些邋遢和懶散的穩婆,這才估計著時間,親自領著剩余的七名穩婆來到四爺府的側門求見。
說起挑人這種事,爾芙其實并不擅長,所以她知道管事太監領著穩婆過來,她也不往身上攬差事,而是讓人去將臥床休養安胎的小烏拉那拉氏直接用美人榻抬到了正院,又讓人給被禁足的烏拉那拉氏媚兒傳信,這才讓管事太監領著穩婆來到正院這邊兒,由小烏拉那拉氏親自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