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散

第四十六章 登門算賬

沒過兩天平靜日子,有一樁笑談傳遍京城大街小巷。“戶部郎中白大人的嫡子在茶館肆意輕薄良家少女”,戶部郎中是剛升遷來京城的新官,許多人不識得,很快就有另一種傳遍更廣的謠言“漠北大將軍的親侄兒好色風流”,有人感嘆同情方家姑娘的遭遇,有人恥笑白家風氣不正才使白琪任性妄為,更有人膽量頗大把白沐莞也拽上一起咒罵。

當消息傳進白沐莞耳中時,氣得她砸了一套茶具。

“小姐先別生氣,當務之急派人去尋找散布謠言的始作俑者才要緊。”碧瓏年長兩歲,遇事頗為鎮定,一語點醒了白沐莞。

深呼吸幾次勉強平復情緒,白沐莞吩咐道:“你去告訴殿下,就說我向他借點人手,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碧瓏應聲后急忙便去。

殿內只余下香云陪著白沐莞,香云同樣怒火中燒,直言道:“小姐,方家人也太可惡!大老爺已經應允婚事,他們竟然還敢造謠生事毀壞白家的名聲!”

白沐莞篤定地否認:“不是他們。”

她從最開始就懷疑此事背后有人搗鬼,方懷遠一家只是跳梁小丑,沒這么大能耐搞得滿城風雨。更何況白家即將去下聘,方淑鐵了心要嫁進白家,白家聲名狼藉,對她和方家并無好處。

香云很快也想到這些,喃喃自語:“那會是誰呢?誰這么膽大妄為?”

很快,這事便查出結果。

陪同碧瓏一起回青云閣復命的人是王權。

“白小姐,殿下吩咐老奴親自去查,查到所有謠言皆是從一個叫高岳的人口中散播。他不僅四處造謠生事,還暗中收買茶館酒樓說書的先生,更命人混在百姓里尋機惡語中傷白家的名聲。尤其今天,謠言已逐漸偏離白二公子的風流,反倒逮著您和白大將軍不放。”王權雙眉緊皺,謠言如火,星星之火便可燎原。

即使派人鎮壓,但是注定收效甚微。嘴長在別人身上,哪里管得住所有人?

白沐莞曉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心情愈發糟糕,下意識問:“我不認識這個高岳,想來無冤無仇,他是何人?”

王權顯然已經查清楚,如實道來:“此人是上官丞相府的管事,平日替汐月小姐打理田莊庶務。”

上官汐月?

果然和她有關系!

倘若換個敵人,絕不可能愚蠢到讓身邊管事去散播流言,這樣輕而易舉就被查到。不過以上官汐月的驕傲自負,或許她根本不虛被白沐莞知道是她在搗鬼。

“走,我去趟丞相府邸拜會一下上官小姐!”說完,她一拍桌子起身朝外走去。

香云碧瓏互相對視片刻,瞧自家小姐這副怒氣沖沖的樣子,那個討人厭的上官汐月今天要倒霉了!倆人不敢遲疑,趕忙追出去。

被留在原地的王權怔了怔,果然還是年輕人風風火火,他老了完全跟不上節奏,還是快點去書房向太子稟報吧。

當宇文曄聽完之后只笑了笑,不是什么朝堂上的宿敵在搗鬼,他就放心了。閨閣小女子的恩怨,他懶得摻和,任憑她們斗法,反正他相信他的莞莞不會吃虧。

另一邊白沐莞快馬加鞭至上官丞相府邸門口,香云碧瓏稍慢了一步趕到。亮明身份,門房自然不敢怠慢。

可惜白沐莞沒太多耐心,她是來登門算賬的,不是前來拜訪的。

“麻煩管事直接去稟報上官汐月,不必勞頓你家夫人接待。”

白沐莞神色冷凝,眉眼含著未加掩飾的慍怒,漂亮的櫻唇緊抿成一條線。

門房管事不敢遲疑,慌忙跑進去回稟,許久沒再出來。

香云不無擔憂地問:“小姐,萬一上官汐月躲著不見您怎么辦?”

“她若不見我,我就直接去見上官夫人。”

話音剛落,就見一眾丫鬟簇擁著藍衣少女走出來。

“你要見我娘作甚?”不得不說上官汐月的聲音辨識度極高。

她今天沒穿軟甲,藍色的曳地絲綢長裙柔軟合身,勾勒出她日漸長開的身形。待過了年她十三歲,豆蔻年華的少女容顏嬌嫩,可惜她太過跋扈高傲目中無人,眉宇間浮著幾許戾氣。

白沐莞最見不得她這副沒教養的模樣,夾雜怒火的嗓音越發冰冷:“我今日登門所為何事,你心知肚明,何必裝傻充愣?”

上官汐月眼里譏諷的笑意不停閃爍,嘴上也不屑道:“你被你堂兄連累,你們白家如今臭名遠揚,此時你不躲起來,反而跑到丞相府耀武揚威,真是沒臉沒皮!”

沒錯,都是她干的。

是她從姚希琳那里打探到白家祖上和方家定有婚約,又知方懷遠仕途不順,他妻子吳氏最是貪財。于是她命手下管事高岳暗中前去方家,不僅出手闊綽給了他們一匣子銀票,還命方家女子想方設法勾引白琪。之后指使方懷遠一家三口登門大鬧,毀壞白琪聲名和白家的家風,再逼迫白家應下婚約。

這門親事成與不成,對上官汐月來說影響不大。她要的只是讓白沐莞難堪,讓白沐莞怨恨自己血脈相連的同族親人,讓白沐莞心不甘情不愿和本不親厚的長房共恥辱。

突然,白沐莞高高抬起右手,嚇得上官汐月瞬間后退兩步。不怪她害怕,實在是白沐莞頗為膽大,那天敢當眾打方懷遠一巴掌,今天也有可能揍她上官汐月。

事實上白沐莞的手并沒落在上官汐月臉上,而是伸手理了理鬢角的碎發。

這個上官汐月簡直外強中干!她怎可能愚蠢到在丞相府門口動手扇上官汐月?頂多算故意嚇唬她,壓一下她囂張的氣焰。

“那些流言蜚語拜你所賜,我今兒是來感激你的。”白沐莞此時已經收斂所有外露的怒氣,盡管心底不忿,外表卻平靜下來。

這樣的她,更令干了虧心事的人心驚膽戰。

不知是否因為心慌意亂,上官汐月口不擇言,直接諷刺道:“是又如何?你爹不過是個出身平平的武夫,當年若非好運氣被榮國公府次女相中,只怕他如今還是守皇城的小侍衛!你們白家提不上嘴,只配和方家那樣卑賤的人家結親,至于你白沐莞又憑什么神氣活現?”

見她忽然停頓下來,白沐莞冷聲道:“你接著說。”

上官汐月自以為一番話戳中對方痛處,越發得意起來,興致勃勃繼續往下說:“你屢次三番和我作對,我忍夠你了,這次給你點教訓便是讓你長記性!以后你見了我退避三舍,否則我一定把你們白家的丑聞傳出京城,讓全天下人都看清白家的男子多么骯臟妄為!”

“閉嘴!”

不是白沐莞的聲音,上官汐月下意識有點發虛,然而沒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挨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十分響亮。

被打蒙的上官汐月傻乎乎看著素來最疼愛自己的親娘,不可置信,接著就當眾哭起來。

“不許哭!你瞧瞧你自己,哪里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滿嘴胡言亂語,簡直有辱家門。”丞相夫人溫氏出身書香門第,性情柔和,鮮少這般疾言厲色,何況是呵斥她最寶貝的幼女。

上官汐月哪里肯服氣,眼淚如洪水泛濫,哭得止不住:“母親,是白沐莞先登門挑釁,您不為女兒撐腰做主,反而來怪我……”

溫氏沒再搭理她,相反轉身對著白沐莞歉然一笑:“請白小姐見諒,汐月是家中幼女,怪我平時疏于管教才使得她這般嬌縱。我替她向白小姐致歉,她年紀還小有口無心,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溫氏乃上官丞相發妻,當朝一品誥命夫人,身份高貴卻溫雅可親從不仗勢欺人。她將家中嫡子庶子皆教導得不錯,唯獨上官汐月這副德行,說來也真是可悲可笑。

白沐莞心中怒火不散,即使面對溫氏放低身段的賠罪,她也眉心未動,不冷不熱地說:“夫人不必替她道歉,倘若真的有心,您便把高岳交給我處置。”

高岳?

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溫氏并不知情,不過她是聰明人,現如今大概能猜出七八分。反正這幾天關于白家的流言,必是上官汐月的手筆。

“白小姐生氣,我能理解。但高岳畢竟是我們丞相府的管事,他十年前簽的賣身死契還在我那兒,交給你處置總歸不妥。”說著,溫氏更放低了姿態。

她倒是不在乎一個小小管事的死活,而是因為高岳是整件事的證據,斷然不能交給白沐莞。

“我想夫人好像誤會了。”白沐莞下顎微微揚起,抬眼直視溫氏陪笑的臉孔,“我不是來跟夫人商量討價還價的。”

聞言,溫氏臉上再也繃不住笑容:“那你什么意思?”

“上官汐月肆意妄為,串通收買方懷遠一家,設計誣蔑我堂兄在先,今日又惡語中傷我父親。這一樁一件如果鬧到陛下面前,不知陛下會不會龍顏震怒?會不會治罪丞相大人教女無方?”

白沐莞眼神犀利,說完之后與溫氏四目相交,對視不久溫氏便敗下陣來。

這個還沒及笄的少女,站在文官之首的丞相府邸門前毫無懼意,詞色鋒利芳華正茂。溫氏倏忽間恍然,難怪上官汐月會如此嫉恨她。

此事如果真鬧到御前,可由不得上官汐月矢口否認,那樣更加不妙。

心念電閃間,溫氏很快做出決定:“罷了,高岳今日沒差事就在府里,白小姐想帶走他也行。反正偌大的丞相府管事成群,不缺他一個。”

旁邊久未出聲的上官汐月卻不干了,一張嘴依然扯高氣揚:“娘!您不能把高岳交給她,我的下人憑什么給她處置?”

紅通通的五指印在她白皙的臉上格外明顯,足可見方才溫氏下手不輕。

此刻溫氏顧不上心疼女兒,只瞪了她幾眼,然后命丫鬟扶她回院子。上官汐月再不情愿離開,也拗不過親娘發怒,不想再挨巴掌只能先走了。

“白小姐暫且等一等,我這就命人把高岳帶來。”說完,溫氏低聲吩咐身邊丫鬟幾句,丫鬟領命而去。

沒讓白沐莞等多久,高岳就被帶來了。年近三旬的青年男子,眉清目秀身材勻稱,怎么看也不像故意造謠生事的惡人。難怪那些流言像水似的,一發不可收拾。從他嘴里傳出流言,不知情者很容易相信是真相。

溫氏將他狠狠數落一頓,然后命人把高岳的奴契遞給白沐莞。

正在這時,有丫鬟匆匆忙忙跑過來,驚慌失措地喊到:“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二公子和二少奶奶又打起來了!”

看來丞相府并不太平,白沐莞冷笑幾聲,眼底的嘲弄顯而易見。

溫氏沒時間再管白沐莞,隨著丫鬟快步進府。

香云指著垂首恭立的高岳,氣悶地問:“小姐,咱們要不要把他帶回東宮?”

“不用,去大伯父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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