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果真如沈芙所說,仝氏賞賜花燈命諸人各挑一盞放到御河中祈福。
五彩斑斕的花燈遍布水面,閃耀了黑夜。今年的上元節真是天家父子大喜,不僅皇長子和三皇子定下側妃人選,連皇帝也新添一位美人。
白沐莞獨自找了個僻靜無人的角落,把玩著手里的粉色花燈,神情恍惚。她不敢想象白明暖為何費盡心機入宮伴駕?究竟是誰在推波助瀾?威遠侯府嗎?
對面河岸邊的亭臺里,只見白明暖正彈著月琴博天子一笑,宮燈映襯下身姿影影綽綽。
今夜宇文昊天點名讓她侍寢,等明早天亮,她就徹底是皇帝的女人。既然得不到宇文曄的人和心,她便成為他父皇的女人,成為他的庶母。
這時,不遠處忽然響起一陣女聲:“三殿下,夜里風涼,您怎么一個人駐足于此?”
白沐莞下意識側耳細聽,可以分辨是李湄云的聲音。
很快又傳來宇文景的聲音:“李小姐不也避開熱鬧,偷閑片刻嗎?”
“殿下您言笑了,湄云只覺得在此處觀賞花燈最佳。”
在夜色和樹木花草的掩映下,僅靠手里宮燈的光亮,誰也無法發現李湄云兩腮的紅暈。她是壯著膽子悄悄跟隨宇文景的腳步來這里,而她不知他是因為留意白沐莞在附近才前來。
“白姐姐,白姐姐!”嘰嘰喳喳的歡脫嗓音自然是沈芙。
難為這丫頭也能尋到這里。
白沐莞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轉身拉住她的手腕,確保她們遠離不遠處的宇文景和李湄云。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或尷尬。
“怎么了?”
沈芙笑容明媚,看得出是玩得當真歡喜:“白姐姐快隨我去看看,太子殿下今夜猜出好多燈謎,有些太難的我連謎面也看不懂。”
想不到宇文曄還有這一手?
白沐莞原先也是喜歡猜燈謎的,只是今天事發突然,她一時片刻沒緩過神。這會兒被沈芙帶著跑到春和館前,一下子被眼前的熱鬧氣氛所感染。
只見幾十個大大小小的花燈整齊掛在架子上,謎語或直接寫在花燈上,或寫于木牌掛在花燈下方的流蘇。凡是猜對的花燈都已經被取下領走,每年上元節猜對最多的人還能獲得仝皇后賞賜。
她目光所及之處,除了衣香鬢影的命婦閨秀,便是風姿迢迢的宇文曄。他身后跟著兩個內侍,手里捧了大約有十幾盞花燈。
白沐莞環顧四周沒看見仝氏,想來也是這種場合帝后不會輕易露臉。于是她撇下沈芙,快步走到宇文曄身邊。
他正對著一個謎面發愁,余光瞥見她走來時,只顧著燈謎問道:“莞莞你替我看看,這個到底是什么?”
木牌上用小楷寫著三個字:九十九。
少女未及思索脫口而出:“是我的姓,白。”
“白?”宇文曄微微一愣,皺眉不解。
白沐莞邊說邊含笑揭開謎底:“白字少了一筆,不然就是百。”
果不其然,謎底正是一個白字。
宇文曄點點頭,眼底閃耀著一絲光芒:“還是你蕙質蘭心。”
少女踮腳湊到他耳畔,壞笑著輕聲說:“不是我聰明,是殿下自己愚笨。”
普天之下頭一回有人敢說他愚笨!宇文曄倒不生氣,抬手刮了她的鼻子,笑罵:“莞卿你膽子越發大了!”
白沐莞摸了摸鼻子,嗔怪道:“眾目睽睽之下,殿下別動手動腳。”
他慢悠悠取下白沐莞剛才答對的那盞花燈,用帶了三分笑意的腔調說:“今兒入宮的命婦有誰不知我中意于你?如若有人不知敢動了歪心思,那可別怪我出手無情。”
白沐莞聞言掩嘴而笑,笑聲中逐漸散去煩憂。
“殿下還是快些猜燈謎。”她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指著眼前栩栩如生的金魚花燈說,“久雨初晴是什么?”
這回換成他胸有成竹:“是‘昨’字。”
就這樣你答一句我贏一盞,兩不相讓不分伯仲,最終自是他們拔了頭彩。
“娘娘,您看白小姐和太子殿下其實也般配。奴婢從沒見過殿下這么歡喜的樣子。”說話之人是攙扶著仝氏的品兒,唯有她能在仝氏面前勸上幾句話。
此時她們主仆站在春和館的二樓臨窗而立,雕梁花窗敞開,俯視下方一覽無余。
仝氏心里有一絲柔軟劃過,她也多久沒見到宇文曄露出真心笑容的模樣。大約從他十四歲那年登上儲君之位,他便開始用穩重從容的面具掩蓋內心的孤寂。她作為親生母親對他太過嚴苛,因為期許太高,所以容不得他身邊有一星半點威脅。
仝氏低頭擺弄衣領佩戴的碧璽紫晶琥珀串垂下的流蘇,徐徐感嘆道:“本宮聽安排在東宮的人說,每次同白沐莞在一起時,曄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就像變了一個人。”
“先前殿下中毒,娘娘滿心牽掛卻礙于禮數不能出宮,奴婢知道您那段時間日夜難安。”品兒頓了頓又說,“可惜殿下不知,他只知白小姐守在他身邊衣不解帶。如今他為了白小姐無所顧忌,娘娘如果不退讓一步,唯恐母子離心。”
“本宮不會退讓!”仝氏剎那間面色陰沉,語氣堅定,“本宮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曄兒好,等他過陣子想明白自然會向本宮認錯。”
品兒抬眼看清仝氏眼底的冰冷決絕,驚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勸說。
沒過多久就見一個紫衣內侍走到仝氏跟前,小心翼翼稟報:“啟稟皇后娘娘,今夜花燈屬勇義侯府白小姐猜得最多,該如何賞賜?”
“好啊,今夜的風頭都被她們白家姊妹搶占了去。”仝氏眸中一亮揚聲吩咐,“按照往年老規矩賞賜,不準添也不能少。”
紫衣內侍應下,領命而去。
“白貴人還沒有定封號,本宮賜她一個‘妙’字,你待會兒去回稟陛下。”
貴人位分低微,不該享有賜封號的殊榮,以姓氏為號即可。
品兒詫異,疑惑道:“娘娘為何要抬舉白貴人?”
“你記著,捧得有多高,摔得才有多慘。”仝氏低眉淺笑,“賢妃不就是個例子。陛下喜歡白沐莞的性情,今兒又冊封她堂姊為貴人,倘若她堂姊有一日像賢妃那樣招陛下厭棄,你說會不會連累白沐莞和白家?”
“娘娘圣明,那是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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