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死了?
夢寶猛地回頭看向沈南竹,帷帽被風吹的微微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時為什么第一眼看的不是鄭素梅,而是身旁的這個男人。
陳二死了……
死了……
是他嗎?
是因為她嗎?
腦子似乎一瞬間的空白,卻又似乎擠滿了亂糟糟的東西,讓她除了看著他以外完全不知還能做些什么。
“就在世子夫人離開定南侯府的當日,”鄭素梅繼續說道:“我夫君陳二,不慎跌入貴府荷花池中,溺斃。”
溺斃……
夢寶耳邊嗡嗡作響,帷帽下的臉色十分蒼白。
“寶兒。”
沈南竹輕喚了一聲,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女子掩在衣衫下的手臂正微微顫抖,雖然極力掩飾著,但他還是能察覺出,她在顫抖。
她是在……害怕嗎?
怕什么?
怕他?
沈南竹緩緩松開了手,轉身看向鄭素梅。
“我夫人近日偶感風寒,不便在外久留,陳太太若是有事,還請來日到府上遞上拜帖再來相見,告辭。”
夢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院的,只覺得路上似乎有些寒冷,兩手一直緊緊的抓著身上的披風。
沈南竹看著神情恍惚的她,知道這件事終究是隱瞞不過去的,沉默許久后終是開口:“人是我殺的,沒錯。”
眼前的女子似乎又抖了抖,低垂的頭埋的更深,不知是不想還是不敢抬頭看他。
“你怕我嗎?寶兒?你是在怕我嗎?”
女子沉默不語。他的目光也因為她的沉默而漸漸沉了下去。
一雙小手卻在這時抓住了他腰間的衣裳,然后繞道身后,環住了她,嬌軟的身體也因此而靠在了他的懷中。
“寶兒……”
沈南竹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
夢寶在他懷中搖了搖頭:“我的確是害怕,但不是怕你,而是怕這件事本身。”
“我之前唯一一次接近死亡就是我自己,我沒有見過別人死。或者說沒見過自己認識的人死。所以……有點兒,不習慣……”
不習慣?
如果可以,夢寶寧愿自己一輩子不習慣。
但是顯然。在這個世界,在這個男人身邊,她就算是不習慣,也要試著去接受。去適應。
那句“唯一一次接近死亡就是我自己”讓沈南竹心頭一痛,伸手緊緊地擁住她。
“別怕。有我。寶兒,以后都有我。”
別怕。
有我。
他以前似乎也經常和她說這兩句話。
夢寶頓時覺得心中稍稍安定,閉上眼在他懷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
“我知道當時的你不得不這么做,梅香梅靈親眼見到我跟他見面。寶珠又偷偷跑了出去。不管我們見面的原因是什么,只要這件事稍稍傳出一點兒口風,陳二到時候為了推脫責任八成會將罪過都推到我身上。那我這輩子也就完了。”
“你若真要懲治陳二,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讓他生不如死。大可不必當時就殺了他。你這么做都是為了我,你是怕他污了我的名聲,毀了我的清譽。”
“我知道的,阿竹,我知道。”
“哪怕你當時很生氣,但你其實還是在為我考慮。就像你那時明明早就在遠處聽到了我們說話,卻等到我威脅陳二說要喊出聲的時候才出現。”
“你怕我真喊出來把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所以才刻意在那個時候現身的。”
“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阿竹,謝謝,謝謝……”
沈南竹怔怔的抱著她,竟莫名的覺得眼眶有些酸脹。
本該他來安慰她的,現在怎么反過來了?
“不是因為你,丫頭,”他說道:“是我自己看他不順眼,是我自己想殺了他。”
與你無關,那一切原本就與你無關。
夢寶搖頭:“我們誰都不要往自己身上攬,我也不往自己身上攬,你也別往自己身上攬。”
“你放心,我不會因為你為我殺了陳二就覺得這件事是因我而起,覺得是我害死了他。”
“他當初說心悅我時卻又轉頭娶了別的女人,后來明知我已經成親還幾次三番前來滋事,更趁機潛入花園逼迫我與他相見。”
“他不會不知道這些事一旦被發現會給我帶來什么樣的下場,卻仍是如此不管不顧。既然他都能為了自己的利益不顧我的死活,那我還管他這么多做什么?”
“所以阿竹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聽說死人這件事有點兒害怕,沒有別的意思。”
“我既不是在意他的生死,也不是在意殺他的人是你,我只是……只是有點兒……”
“我知道了,”沈南竹輕吻她的額頭:“我知道了,不用再說了,寶兒。”
她只是害怕殺生,害怕她身邊的他殺生。
這或許跟她所在的那個地方的生活習慣有關,她對死亡有著本能的畏懼。
她害怕的是“殺”和“死”這兩件事情,而不是其他的什么。
就像當初祖母要杖斃門房的那兩個家奴時,她也是這般害怕的神情。
夢寶在他懷中深深的松了一口氣,環著他的手臂緊了緊,小臉埋在他的胸前不愿起來。
他們經歷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好不容易才彼此敞開了心扉,她真怕再因為這些而又有了隔閡。
還好說清楚了,還好她沒有猶豫著將這些話咽回肚子里,不然不知是不是又要生出不必要的誤會。
“鄭姑娘不會是專程來京城找我的吧?”
夢寶靠在他懷中問道。
沈南竹摩挲著她的肩膀,低聲道:“看樣子應該是,這位陳太太在閨中時就是北安城有名的才女,再加上鄭府在北安又破有權勢,多少能打探出一些邊邊角角的事情。估計她是由此猜出了什么,所以來找你證實。”
“那怎么辦?”
夢寶抬起頭微微皺眉:“我該怎么說?”
她沒有過問過在她離開北安之后沈南竹是如何處理那些事情的,所以不知道面對突然出現的鄭素梅,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影響到沈南竹之前已經安排好的一切。
沈南竹笑著撫了撫她的面頰:“實話實說就好。”
“實話實說?”
“嗯,她若是個明理的,自然不會再為難你。她若是個不明理的也不用怕,北安的事情我都已經處理妥當了,她最多就是說些無憑無據的不中聽的話,害我們被人背地里指點一二而已。”
這樣啊?拿到沒什么,反正她也不在意。
夢寶點了點頭:“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