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孤芳_影書
大殿內的宮人都被皇上揮退,眼下只余皇上與傅堂二人。皇上冷面凝視了傅堂一陣,呵笑一聲,說道:“傅大人威脅朕是上癮了?當著眾臣還要給朕耍威風呢。”
傅堂拱手垂頭行禮,說道:“臣不敢。臣只是為皇上考量,若當著眾臣的面以崔少司那些莫須有的罪證將臣定罪下獄,引北齊攻打大景卻無人斡旋,于大景、于皇上都是大大不利啊。”
皇上:“你這是承認與北齊勾結了?大景除了你沒人能當使臣?北齊就非認準你了?”
傅堂一笑,說道:“朝中能臣若多,皇上也不會單獨把臣留下了。老臣們確有忠心,也有以將死之軀與北齊死戰之勇,但能在北部御敵的,皇上也很清楚——唯有言家軍。這些年言家軍一家獨大將大景北部牢牢握在手中,皇上就沒有一點憂心?明明和談成功卻在回到北部不久又生變故,說北齊拖延不履約,之后又是突襲傳捷報,這真的不是言家軍在向皇上顯示唯有他們才能駕馭北齊餓狼、唯有言家才能控制北部?!”傅堂滿臉的忠言逆耳苦口婆心,“皇上啊,臣是為您著想,這大功是萬萬不能再落在言家頭上啊!”
皇上似笑非笑:“那就要落在你頭上?”
傅堂:“臣惶恐!但臣確實是最佳人選!臣的傅家這些年一力幫襯皇上!臣的女兒雖貴為皇后卻無所出,臣與未來繼承皇位之人沒有半點干系!臣確實謀求更高的權位,但唯有站得更高才能更多地為皇上分憂!臣!一片忠心!”說著叩拜下去,深深不起。
皇上勾唇譏笑,手一下抓住了桌上的鎮紙,很想對著傅堂兜頭砸下去!
但他不能。
手緩緩松開鎮紙,逐漸恢復成松弛的模樣,皇上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說道:“遺詔,到底什么時候給朕?”
傅堂仍然跪著,也沒有抬頭,語氣也仍然恭敬,說的卻是令人心驚的話語:“等臣確定傅家永享榮華安寧之后。”
皇上頓了頓,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半天都止不住。那笑聲頗有些冷冽滲人之感,饒是傅堂浸淫官場多年也有些隱隱緊張。
“父皇臨終前給你遺詔,是讓你用心輔佐于朕,”皇上的聲音里帶著絲絲癲狂,“不是讓你用來威脅朕的!你真以為遺詔一出,朕的臣民就會跟隨你一道,說朕是無用昏聵不配為君,直接將朕拉下龍椅嗎?!國不可一日無君,你以為老臣們會追隨你一同廢帝嗎?!他們即便不為了朕,就只是為了他們家族的平安,都不可能直接將朕廢掉!”皇上盯視著傅堂,像是要將他生吞下肚,“手握遺詔就能凌駕于朕頭上了?做夢!”
傅堂見皇上如此狂躁倒是放心了不少,心里嘲笑他不過如此。傅堂跪得依然端正,不過不再垂頭,而是直視著皇上,像一個慈祥老者那般笑道:“眾臣會如何,臣真是沒有任何把握,皇上說得對。但如果臣將這遺詔呈給太皇太后呢?”
皇上的狂躁定在原處,狠狠盯著傅堂:“她知道有遺詔?”
傅堂:“這個您可以猜一猜。遺詔有言,若皇上難承大位,臣這顧命大臣可廢帝另立!皇上您說,太皇太后看到這遺詔會不會分外喜悅?”
太皇太后的兒子靖王雖遠在西境,但因鎮守的原因也手握兵權,一直被皇上所忌憚。而從前靖王也曾與父皇爭奪皇位,父皇登位后一直想除掉靖王卻未能成功,彌留之際還在叮囑要小心靖王。
皇上知道自己在傅堂面前已經敗下陣來。他知道此時應當放手一搏,就大氣又不在意地對傅堂表示讓他盡管去將遺詔送給太皇太后,看太皇太后能怎么樣?難道能立即廢帝又將靖王召回京城繼位?這其中牽扯的勢力、門閥極廣,哪能是朝夕之間就將一切妥善定論的?
可他又擔心太皇太后真的有此大能。能歷經三朝不倒、如今仍然暗中影響著朝局、能在被皇帝孫兒蓄意謀害后深沉至今的女人,他想想都覺得心生懼意。
皇上心中翻涌起萬千情緒,自登基以來的種種在腦翻江倒海沒個止息,最終盯視傅堂半晌,怒道:“滾出去!”
傅堂不怒反笑,恭敬地行禮,起身,退了出去。他知道,皇上已妥協。
眾臣都等著宮里的消息,尤其是崔嵬分外憂心。而他被海東青抓傷的左臉雖然敷過藥卻還是火辣辣地疼,還整日纏著棉布,讓他覺得很是丟臉。更讓他難堪的是承和的態度,她竟然嫌棄他臉上有傷而不愿與他同房!當著丫鬟婆子的面還振振有詞地說道:“本宮堂堂長公主之尊,豈能與面容有損之人同居一室?在你傷好之前不要到本宮面前礙眼,知道么?”
崔嵬極為受傷,又惱又委屈地說道:“你難道就是喜歡我這張臉嗎?你的夫君受傷了,朝局又在緊張時刻,你不該好好關心我、給我安慰、為我想法子?竟然還讓我離你遠些?!”
承和聽了也無半點愧悔,反而不悅地說道:“你說的那都是一般女子應該為夫君做的,本宮是一般女子嗎?你是本宮的駙馬,應當是你侍奉本宮!到現在都沒搞清楚嗎?”說罷就讓寶靈將崔嵬趕出內室,又讓侍衛守在外面不準他入內。
崔嵬氣急敗壞卻又不能對她動家法,跑到崔老夫人院中訴苦。崔老夫人聽完,半點同情也沒有,語重心長地說道:“殿下說的有什么錯?你既擔心朝局就更應當討好她,讓她心甘情愿為你在皇上面前緩和一切,而不是還想著違拗她的意思甚至想對她動家法!你以為她是唐芷漩那個沒背景沒身家的軟柿子任你捏嗎?”
崔嵬更委屈了:“芷漩她已經不是任我捏的柿子了!她現在總跟我作對!恨不得騎到我頭上來!此次爆炸案她對我毫不留情!若不是皇上向著我,我只怕早都成了爆炸案的罪人!如今我都列舉罪證了皇上也沒有直接懲處傅堂,還不知道后面會怎么樣……”
崔老夫人看著這個兒子,心里的失望難以言說,卻又不得不幫他,忍住嘆氣說道:“你只把握住一條:皇上的利在哪里,你的方向就在哪里。皇上沒懲處傅堂定有原因,你只伺機而動便是,左右你是長公主的駙馬,不會有性命之憂,不必擔心。”
崔嵬被母親的一番話說的安穩不少,自記事以來,母親說的話就沒有錯過。他想了想說道:“若是皇上聽信了傅堂所言,那我提交傅堂的罪證就必然會成為誣告,到時候下獄的人就是我!這該如何應對?”
崔老夫人簡直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個蠢貨,帶了些惱怒地說道:“他們要誣告你,你就不會誣告別人嗎?他們找替罪羊,你不會也找?”
崔嵬怔怔地想了想,也沒想出具體怎么辦,崔老夫人頭一次失了耐心,說了句“我乏了”就讓崔嵬出去。崔嵬一連兩次被趕,只覺得心情煩悶不已,出府直奔城中最大的酒樓喝酒去了。
北部,懸鷹堡。
崔嶄疾馳九日回到北部,入軍帳更衣時被段靈松發現雙腿內測鮮血淋漓,氣得破口大罵:“腿好了一點就瞎胡鬧!跟你說了不能頻繁用力不能長途跋涉不能騎馬!!!你是不是要氣死我?給你用了那么多好藥都白費!在路上流血了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路堅持回來干什么?這里又沒開戰!”
崔嶄也不惱,任段靈松給自己止血敷藥,吩咐下屬:“隨行帶回的箱子中有一個長匣,速速找出拿過來。”
段靈松呵笑一聲,敷藥的手勁兒就大了些。崔嶄吃痛卻并不叫疼,還對段靈松略略施禮,說道:“有勞段神醫,這一路也都辛苦了。”
“呦,又叫段神醫了,”段靈松陰陽怪氣,“不是叫名字嚇唬我了呢?”
崔嶄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坦蕩地說道:“那時情急,神醫莫怪。”
段靈松已經給他包扎好了傷處,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哼哼道:“怪你?我怪得過來嗎?我算是知道了,凡事別跟那位沾邊你就是穩重如山的崔將軍,但凡跟那位沾邊你就是個毛頭小子,還不如我!”
崔嶄笑起來,下屬入內將他要找的長匣送來了。崔嶄打開長匣,見長匣內是制造新式武器和兵甲的詳細圖紙,還附帶了很多頁各種組裝方式,竟能因不同的組裝方式而變換為不同的武器,兵甲也能產生多種不同的效用!崔嶄大為震驚,不知這些奇思妙想是怎么產生在唐芷漩腦中的,一時感嘆不已。在長匣最下方有一張唐芷漩寫的小箋,說道:“若能在前線合適之處辟一制造之所,就地產出武器和兵甲,雖不能供給所有將士,卻足以震懾敵軍。但不可制造超百,切記切記。”
若私制武器兵甲超過百件則會以“私蓄兵甲意圖謀反”治罪,唐芷漩憂心此事會給崔嶄帶來麻煩,這讓崔嶄心里很是受用。他將制造兵器甲衣之事交給可信之人,又去對言鏗和言霽川說了此事,三人又對朝局分析了一番,當下都有些擔憂,言鏗說道:“朝局瞬息萬變,但我等只能著眼于眼前,立足于北部對抗北齊,其他的不必多想。”
崔嶄和言霽川都點頭稱是,言霽川瞟了一眼崔嶄,笑道:“你不可能不想別的吧……這十幾天都沒看到你,去哪兒了?”他故意不滿地看向言鏗,“主帥給你特殊任務了?怎么把我撇在一旁?”
崔嶄含笑道:“回京了一趟,擔憂……她的傷勢。”
言霽川對于他這么坦白承認了有些吃驚,看向一臉淡然的言鏗:“主帥,您知道啊?”
言鏗點頭:“他離開,自然要跟我告假。”
言霽川掃了一眼崔嶄的腿,崔嶄自然相告:“無事,不用擔心。”
言霽川:“我都聞到藥味兒了,還無事哪?”
言鏗也看了一眼,說道:“上次突襲時你突然升高素輿出現在北齊將士面前,將他們嚇得不輕,瞬間打開了戰局,但此法可一不可再,否則會傷及自身。”言鏗的語氣嚴肅了些,“就在剛才傳來消息,北齊已正式無視和談契約宣布即將與我方開戰。”他迎著崔嶄與言霽川都凜然一凝的神色,慨然說道,“無論如何都要阻擋北齊鐵騎!大景國土,一寸都不容有失!”
“是!”
前線關于北齊宣戰的奏報還未抵達京城,武庫司爆炸一案已經開始轉折到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傅堂未受任何懲處已讓朝臣議論紛紛,而皇上很快對崔嵬問責,直指他所提供的罪證皆為捏造,乃是污蔑傅堂!崔嵬急忙甩出更新的罪證——說這些指證傅堂的證物都來自于唐芷漩!全都是唐芷漩調查后給予他的!而勘驗司也突然反咬一口,說唐芷漩提交至司內的證據查驗出均是偽造!
皇上很快下旨將唐芷漩下獄,沒有給任何對峙辯駁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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