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拂莘心中驟然一緊,背后生出許多涼意,強笑道“多謝王爺相告,妾身自有思量。”
王妃還真是知道她身為一個步履薄冰的才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她話語關切“才人的身子養得可好了?”
皇帝卻淡淡道“此事朕會徹查,先回去吧。”
張拂莘不甘還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只能回去,豫王作個揖“臣弟告退。”皇帝揮手允退。
出去之后豫王似是不經意間對張拂莘說道“本王勸你別再查下去,最后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張拂莘狐疑不悅“此言何故?”
孫妃不置是否,卻頗有深意“謠言不僅能止于智者,還能止于尊者,后者才有能力去肅清不端。”
張拂莘相信,孫妃絕不是一個愛繞彎道的人,于是道“王妃意指的是?”
孫妃輕笑“貴妃跟我有很多年的交情了,從前在雍王府邸時,她為皇上擋下刺客一劍,甚至性命垂危,我真的很佩服這位娘娘,她為自己的丈夫犧牲了常人所不能及,又很有能力將所有事治理得井井有條。”
張拂莘眸色一動,只是微笑道“貴妃娘娘的確令人敬仰,成為妃嬪典范。”
孫妃略頓一頓“一干寶林選侍終究是不入流之輩,沒人能看得進眼里去,但以才人的資質,若身后有個支持,將來晉嬪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的。”
豫王頗有深意的含笑道“這個世間再沒第二人比我更了解我那皇兄的個性,他絕對不是個不考慮后果就做下決定的人,他將那逆賊直接處死,便已經是不想把那個幕后娘娘給徹查出來。”
張拂莘驚駭之下完全沒想到過這一點,她一直也以為皇帝一樣希望能將那幕后主使之人給找出來,可她從沒想過皇帝并不愿意因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才人處置一個主位妃子。
看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豫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我不想你吃心,可我推測得不會有錯,他若想查,一定會在處死之前事無巨細去審問清楚,他不想動的人,大概身份非淺,你若揣摩不到皇兄的心意,很容易失勢。”
張拂莘和氣微笑道“多謝王妃關懷,妾身已經不礙事了,湘府的藥很有效果。”
湘王妃孫氏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她輕輕笑道“論綱常你喚我一聲王妃,可要論起倫理,你還能稱我一聲嬸子,現下沒有旁人,別人說見面不如聞名,要我說百聞不如一見。”
張拂莘很快便聽懂了她說的話,面色一斂“妾身哪里敢擔聞名一詞,不過是個深居后庭的嬪御罷了。”孫妃可以以倫理定稱呼以示親近,可有尊卑在前,張拂莘當然曉得輕重。
孫妃笑意不改“玉輪是個一根直腸通到底的孩子,之前跟我說過她聽來的事情,我還加以教導,要她遠離蜚短流長,謠言可以殺死人,對我們這些外人而言就罷了,不過才人身在后宮,還得多加注意才是。”
張拂莘聞言一凜,卻是從容不迫笑道“王妃能夠指點,妾身不勝受用,不過時日還長,流言止于智者,興于愚者。”
張拂莘沉吟片刻,想起了陰貴妃當日替她保下了唐晚二人,原來早已有籠絡的心思,孫妃這一番話里,點明了機會千載難逢,因為這個陣營不是誰都能進的,門檻難登“這些話妾身都銘記于心了。”
孫妃看著她道“不管如何,我都感謝才人豁命救下小女,你也別有負擔,回去為自己想一想。”
張拂莘告退后,心道貴妃是借著湘王妃之口,向自己表明了態度,這不失為一個應對敬嬪的緩和之策,宮中的勢力盤根錯節,糾纏不清,好像隨時能把她吞噬一樣,讓她難以喘息。
另一頂帳篷里,敬嬪將選侍林汀召來,冷聲訓斥“真是沒用的東西,枉費本宮替你一次又一次的爭取機會!”
林汀長得清秀,擁有一雙曼妙的丹鳳眼,一口皓齒齊而細,衣裳上繡有一株株杜鵑花,手戴瑪瑙串子,別有一番動人之姿,她的額頭上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神情卻是鎮定自若的“敬嬪娘娘息怒。”
敬嬪冷眼道“你自己算一算,以你末流的家世,和平庸的姿色,哪里能有資格跟著陛下來米蘭圍場,哪里有單獨與陛下侍駕的機會,若不是本宮給予你的,你猴年馬月都見不到陛下一面。”
“娘娘能謀善斷,又肯鑲助妾身一個卑微之軀,實乃妾身天大的福氣。”林汀知道,自己態度只有一再承認卑弱,并奉承于敬嬪,對方才能覺得緩和些。
敬嬪的神色不勝狠毒“是誰告訴本宮,狩獵之事驚險萬分,總有不知所蹤或被狂獸踐踏的人,張拂莘正好會在今年意外死亡的名單上,還好意思說萬無一失?”
林汀冷靜辯解道“若不是豫王橫生節枝,之后張氏又先行殺了那馬兒……”
“住口!本宮白折一百兩黃金事小,現在那個蠢貨被抓五馬分尸,險些敗露本宮身份事大,張拂莘還因為救下郡主被湘王府另眼相待,還有你,本宮為你安排機會侍駕,你卻沒用的被趙瓏華給搶走所有風頭,你說你是不是個廢物!”敬嬪提起這些事時簡直惱怒到極點,恨不得把手上的杯子砸在林汀的頭上。
林汀的心理素質不得不說是極好的,這話罵得這般露骨,換作旁人早就不知所措了,她卻還能擠出笑容道“英雄救美,本是一段佳談,可王侯與嬪御若陰差陽錯成為里面的主人公,就顯得無比怪異了,豫王這條線咱們得放長來看。”
敬嬪思忖后,突然哧了一下“沒想到一個小小縣主簿的女兒,還能生出那么一副黑心腸子,你們家一定指使你們上頭的縣令干過不少齷齪事兒。”
說罷覺得十分有趣兒,竟笑出聲來,林汀陪在一旁咧了咧嘴,她咬緊了下牙關,父親曾說過,成大事者必先含垢忍辱。
湘王妃相邀時,贈了一整箱的黃金。
這份作為搭謝張拂莘的禮物,貴重而又十分直接,再華美的錦緞首飾,也不比切切實實可以支配的錢,來得更有用處。
士兵口里突然罵起來“這世道你們皇族權貴幾頓飯就抵過貧民勞作半輩子,就知道抄我家算什么本事,過來找我的是你們皇權,現在要定罪殺我的也是你們皇權,可你們比我更加該死!”他馬上被堵了嘴拖下去了。
張拂莘將全部的事收在眼里,袖口握緊,走到皇帝面前俯身道“陛下,有人想要妾身的命。”她看起來隱忍而克制,卻讓人感覺到她身體里涌動著一股像要噴流的怒意。
張拂莘冷冰冰的看著,她遭受生命威脅,自然不會動惻隱之心,傳圣旨,殺嬪御,襲親王,死無全尸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下場,只是那人的妻兒要不幸遭受連坐之罪。
生殺不過是帝王一念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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