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素白的纖手，望著指尖那一點冰涼的雪花，蘇芙輕輕地嘆息一聲。
張小五急忙命人將馬車趕到門口來，生怕凍著了她，小翠又趕著拿那個鎏金福字銅暖爐來，讓她握在手里。
蘇芙不覺好笑。
從前在上京的時候，那般養尊處優，可每到冬天，她還是覺得冷得要死。
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怎么越長越嬌弱，難怪大長公主覺得她是一朵白蓮花了。
如今每天奔波勞累，她卻如一朵盡情享受陽光雨露的野花，恣意綻放芬芳。
看來她天生就不適合鎖在瓊樓玉宇之間，享受金絲雀般的榮華富貴。
醉月樓前，小翠扶著蘇芙的手，緩緩走下馬車。
兩名面目普通的中年男子，剛好從里面走出來，其中一人習慣性地左右打量了一圈。
在看到蘇芙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腳下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蘇芙一行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那人悄悄用眼角的余光仔細看了看，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顧夫人來了，快樓上請。”
王家大掌柜殷勤地迎上前來，蘇芙微微一笑，“勞兩位東家久等了。”
幾人說說笑笑地一同上樓去了，門口那中年人看著她的背影，苦笑著搖搖頭。
大約是容貌有些相似吧，氣質和神態完全不同。
而且她又怎么可能以富家夫人的身份出現在衡州城里呢？
四樓老地方，王俞明和馮玉韜都禮貌地站了起來，“顧夫人這一趟辛苦啦。”
蘇芙一笑，“不瞞二位說，確實有點辛苦，完全就是靠著眾人肩挑手扛，一點點從山間爬過來的。”
這話二位掌柜自然深信不疑，號稱千里的越山，如果道路這么容易疏通，也不會斷絕多年了。
即使歷盡艱辛開辟出一條道路來，必然也是險之又險，運過來一趟損耗頗大。
所以蘇芙的利潤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多，所承擔的風險也十分之高。
“來來來，今日慶祝我們幾家初次合作成功。”
王俞明急忙順勢招呼大家入座，這女人太厲害了，三言兩語到處都是陷阱。
一不留神就會被她套路。
蘇芙笑笑，不再繼續提這茬，看著滿桌子精致的菜肴，開始討論起衡州與越州的美食來。
雖然只是一山之隔，兩邊的飲食習慣卻大相庭徑。
衡州人奢辣，喜食咸香辛辣的食物，點心包子之類也多為咸辣餡的。
而越州由于濕熱多雨，常吃清淡鮮甜的菜肴，而且偏愛湯水粥類，點心以精致清甜聞名，花樣甚是豐富。
老實說，蘇芙本人就是個美食至上主義者，只要是好吃，哪種口味都來者不拒。
上次他們就發現，這夫妻倆對辛辣的飲食并不抗拒。
這也是他們一直有所懷疑的地方，從前商路還暢通時，他們也經常接觸一些越州商賈。
越州人基本上完全不能吃辣，只有極少數人例外。
而且他們夫妻無論是長相特征，還是口音，以及飲食習慣，都不太像地道的越州人。
“我看顧夫人賢伉儷不像是世居越州之人，不知道祖籍何處？”唯一中文網
打過幾次交道之后，彼此之間已經熟了，馮玉韜干脆當面詢問。
“嗯，我與夫君祖籍都是上京，家中世代經商。祖父輩因為是家中二房，便幫著掌管越州這邊的生意。”
這一套經歷，他們早已提前編好，包括一些細節上都不會有什么紕漏。
當年越州生意興隆之時，京城許多商賈都會派人常駐那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時間長了，變成了越州人，如今已不愿再遷回京城，所以就只能想辦法另辟蹊徑，自行發展了。”
說罷唇邊浮起一抹無奈的笑容。
這段經歷的確無懈可擊，在外面時間久了，越州情況變化之后，自然成了家族的棄子。
如今越州生意凋敝，想回又回不了，可他們畢竟有京城那邊的靠山和人脈。
所以暗地里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何況他們另起爐灶，一切都是從頭開始，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如此一想，兩人不由得肅然起敬。
“賢伉儷確實是不容易，我們兄弟敬夫人一杯。”
第一次宴飲時，蘇芙便已表明，自己不能喝酒，所以一直都是以湯水代替。
輕輕啜了一口，蘇芙動作優雅地用絲帕按了按嘴角，眼中光芒一閃。
“說起來，這條路雖然是我們打通的，但也知道不可能一直獨享，后期夫君打算與官府合作，運送緊急郵件和物資。”
一旦消息傳開，眼紅的人大把存在。
而且因為這條路的戰略意義重大，就是官府，也不可能允許他們獨自把持。
與其等到四面楚歌之時，還不如自己早點想辦法解決。
兩位東家都是精明人，立刻就從她的話里嗅到了商機，不由得眼前一亮，目光熱切地看著她。
“哦？那顧夫人有沒有想過與其他商賈合作呢？”
蘇芙等的就是這句話，當即笑道：“自然有此打算了。”
聞言兩人精神大振，馮玉韜到底年輕一些，忍不住立刻問道。
“那顧夫人是打算如何合作的呢？”
輕輕嘆了口氣，蘇芙蹙眉有些為難地看了他們一圈，欲言又止。
這番做作弄得兩人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莫非顧夫人有什么特別的條件不成？”
“不瞞二位說，其實這條路我們也是借來的，運送貨物都必須通過別人。”
她說得云山霧罩，匪夷所思。
“每次通過還需要付出相當的酬勞，并且我們還答應過，絕對不出賣他們。”
聯想到當年越山中山賊的傳說，兩人都若有所悟。
“所以，合作可以，但必須通過我們中轉，不可以直接自己走。”
說著又歉意地笑笑，“當然，如果信不過的話，那我也愛莫能助。”
見他們二人都低頭不語，蘇芙又繼續下了猛藥。
“而且，就算是從我們手里搶過這條路也沒用，我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有可靠的關系才得到了特許。”
臉上同時泛起一個嘲諷的微笑，“換一個人去，呵呵后果如何，我可不敢擔保。”
越山中的山賊殘暴是出了名的，當年許多商家都給他們交過保護費，包括他們也是一樣。
官府對此幾乎毫無辦法，只能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