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恪之所以驚訝,并不是因為大長公主假死進宮,而是他不相信對方會殺自己。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她都沒有理由這么做。
除非林晏真的想謀權篡位。
“你知道嗎?我花了很長的時間來布局,就是為了今日,我是真的活不了幾天了,原本想帶你一起走,把天下事留給孩子們去爭。”
可她接下來的話,卻又讓齊恪稍微放了點心,“你看看這份詔書,愿意的話你就蓋上玉璽,如果不愿意,那我就代勞了。”
齊恪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詔書,快速地瀏覽了一遍,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退位詔書。
但內容他卻有些看不懂。
詔書中,以他的名義承認了一個叫做君主立憲制的制度,還授權首輔張閣老主持成立新的內閣。
身為一個帝王,他立刻敏感地察覺到,這個君主立憲制,絕對有問題,否則齊新微不會冒這么大的險。
“這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大長公主。
“說實在的,對這個君主立憲制,我也不太懂,簡單地來說,就是把帝王的權力分潤一部分給內閣,而內閣之中又會有多方制衡,防止一人獨大。”
也就是說,會削減作為君主的權力,架空他。
哼,想得可真美!
“長姊,你也是齊家的子孫,這份詔書一發,我齊家的統治在大梁名存實亡,你如此做,對得起祖宗嗎?對得起先皇嗎?”
齊恪十分激動,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艱難處境,聲音越來越高,憤怒地一聲聲質問著她。
與他的極度暴怒相反,齊新微卻顯得很平靜。
“錯了,我如此做,正是為了大梁的千秋基業,你身為帝王,難道就沒有發現,如今的大梁早已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那又怎么樣?我當皇帝三十多年,兢兢業業,從不敢稍有懈怠,這是數代積累的問題,并非是我齊恪造成的。”
憤怒讓他幾乎要失去理智,甚至連自稱都換了。
“對,你也知道,一個國家的命運如果只維系在一人之身,是有多么的危險,再這樣下去,大梁都沒了,到時候我齊家還會存在嗎?”
齊新微嘴上并不支持君主立憲制,其實心里卻已經認同了,此時勸起齊恪來,竟然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
齊恪氣勢洶洶地張口想反駁,張開嘴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正絞盡腦汁,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發悶,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難怪你要躲在寢殿里不出來了,原來也是病了,看了就是老了,何必硬撐著不承認。”
她這話其實并沒有挖苦的意思,而是推心置腹,“你認為一個垂暮老人,能夠撐的起如此龐大的國家嗎?如今我大梁內憂外患,隨時隨地都有可有覆巢之危,你,難道想做那個千古罪人,置萬民于水火?”
這一番質問可謂是振聾發聵,讓齊恪臉色大變,久久說不出話來。
“不管怎么說,朕都不能簽,不能讓高祖的基業斷送在朕的手上。”
他忽然抬起頭來,雙眼血紅,“你也不用逼我,大不了我簽和退位詔書,你們想扶持誰,讓誰當這個傀儡,隨你們的便。”久禾書苑
不是他大方,實在是命都操縱在別人手中,不讓步又能怎樣?
就像齊新微說的,直接殺了他,然后自己蓋上玉璽,然后擁立一個傀儡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何況,他拖拖拉拉了這么長時間,外面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換句話說,齊新微是有備而來,不光是控制了他,甚至很可能已經控制了整個京城。
他也不是怕死,因為他的死不但無濟于事,還對他們有利,自己活著,還可以相機行事,留下一線希望。
“好,那就如你所愿。”
齊新微從善如流,立刻從懷中變戲法似的,拿出了第二份詔書。
氣得齊恪差點背過氣去,敢情她早就什么都準備好了,隨便他提什么要求,都能應對。
打開詔書,他只覺得眼皮子一陣抽搐,“你們要立運兒?”
十六皇子齊承運,今年才六歲,是他所有的孩子中,年齡最小的一個。
齊新微立他為下一任帝王,其心思不言而喻。
“你不是早就說了嗎?我們要立個傀儡皇帝,還有比運兒更合適的人選嗎?”
大長公主揚起頭,一臉的譏誚。
這下齊恪沒話說了,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你們準備把朕怎么辦?”
“你和皇后遷到東山別宮去養老,運兒的母親可以留在宮里,其余的皇子都去封地,可以帶走他們的母親,當然在封地沒有行政和軍事權力。”
齊承運的母親只是個貴嬪,出身寒微,原本只是個宮女,家族中沒有任何勢力。
大約他們選擇齊承運,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吧,最起碼不用擔心外戚專權。
至于皇子們在封地的權力被收回,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皇帝都成了個空殼子了,皇子們怎么可能還能保留王權。
“宮中內侍和宮女將裁減三分之二,前朝將改為內閣,陛下只需要負責發布詔書,接見外國使臣,主持春秋大典之類的事情。”
“還有,以后歷任陛下最多只能娶五名妃子。”
齊恪面無表情地聽著,既然皇帝都成了傀儡,這些限制條件無論再奇葩,也都在情理之中了,沒什么好驚訝的。
當然,君主立憲制的內容非常豐富,對于國家運轉的方方面面都有涉及,但這些都與齊恪此時所擔心的沒有關系。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到底是如何不動聲色進入我的寢殿的?”
大長公主知道他的用意,不過還是很耐心地解釋。
“這皇宮內,當年修建的時候,下面留有龐大的地下通道,一般情況下,只有皇室的守護者知道。”
“皇室守護者?”
齊恪眼睛微微瞇起,這次他的驚訝真不是裝出來的。
“為什么朕一點也不知道?”
隨即,他看著齊新微恍然大悟,“難道你就是那個所謂的皇室守護者嗎?”
大長公主落寞地一笑,“是的,我就是,按照當年高祖留下的遺詔,守護者除了保衛皇室,還有在危難時刻罷免皇帝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