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賣了二百八十九文,其中最值錢的,竟是那幾只土鱉蟲。
一只三十文,六只一百八十文。
幾簍子草藥,背得累死累活,居然不如幾只小蟲子。
“這個季節,很難見到活著的土鱉子啦。”藥鋪掌柜捻著短須,滿意道,“看來姑娘也是個內行人,一路顛簸仍養得歡蹦亂跳的,不錯,不錯……”
走出藥鋪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段清秋望著又恢復成瓢潑模式的大雨,思索再三,道:“今天不趕回去了,就宿城里吧。”
這黑燈瞎火的,萬一腳一滑出了什么事,那才得不償失。
何況……錢袋子總算鼓了一丟丟,稍微奢侈一把,應該問題不大……吧?
“啥?三百五十文?!”
段清秋做夢也沒想到,剛發的小財,連房費都付不起。
店小二一聽這話風,立馬轉口道:“上房內連小凳都是黃花梨的,自然價高了些,匆匆過客只宿一晚的話,其實下等房已經足夠。”
小夏怯怯地插話:“那下等房……多少錢啊?”
“四十五文一晚,您四位可要兩間房,不僅送熱水還包一頓晚飯,十分地劃算呢!”
兩間就是九十文。
要是今天招商成功也就罷了,偏偏夢想破滅,如今渾身上下所有家產加起來,不過區區三百多文……
“阿姐,咱們走吧,換一家,或者……其實雨也不是很大,可以趕路的。”
雖然妹妹一直在懂事地勸說著,另外一大一小也沒有任何意見,但段清秋到底無法忽略他們臉上掩不住地疲憊。
終是一咬牙,道:“就住這兒!”
往外數銅板時,段清秋的心都在滴血。
阿致忍不住按住她微微發顫的手,低聲道:“大不了把推車的價錢再降一降,我多做幾輛。”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她吸了吸鼻子,交錢時頭轉向了另一邊。
眼不見,心不疼。
阿致抖了抖唇角,忍不住又想笑了。
“幾位客官隨小的來——”
下等房在后院,圍著天井建了一圈矮平房,大約有十六間。
他們被安排到了最里面的兩間。
“這邊地勢高,屋子里潮氣小些,省得兩位小客官住得不舒服。”小伙計十分會來事兒,沒有因為房費低就怠慢。
段清秋推門掃了眼。
簡單的家具都有,地上鋪著石磚,雖然縫隙挺大,露出黑乎乎的泥土,但比起家中的純泥地,仍是干凈得多。
“多謝。”她微笑道。
“不用客氣,不知客官是想先沐浴還是先用飯?”
在大雨里走了一天,骨子里都透著濕冷,段清秋覺得其他人肯定也如此,便道:“先送熱水來吧。”
“好的,待會兒沐浴完,可以直接去大堂用飯,只需要報上房間號即可,任何問題都可咨詢前臺,我們有伙計十二個時辰全天候待命,祝幾位在本客棧住得舒心愉快,享受美好夜晚!”
這架勢,真是越來越熟悉了。
想來,也有前輩涉足了服務行業。
她不禁嘆息一聲,再次哀悼起自己平凡又艱辛的穿越人生。
家里面沒有浴桶,所以這么久以來,都是隔幾天燒點熱水擦擦身子而已。
今晚終于能全身舒展地泡個澡,段清秋開心得一度忘了昂貴的房費。
小夏也非常歡喜,姐妹倆擠在一個桶里,嬉戲打鬧了好一陣。
鬧到最后水都涼了,才依依不舍地爬起身。
“姐,你真的有瘦很多哎。”小夏上下一個掃視,抬手比劃道,“都有腰線了呢。”
“下個月還可以瘦更多。”她擦干濕發,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小夏跟著笑,過了會兒,忽然想起什么,壓低嗓音湊近道:“要不,等過一陣子,你尋個理由與阿致和離了吧?就說成親之后發現跟他還是做親人比較合適,咱們可以認他做大哥——”
“打住打住。”段清秋偏過頭,滿臉不解,“好端端的,為何突然有此想法?”
“你……沒想過?”
“沒。”果斷搖頭。
鬼知道伯母會不會把她賣出去第二次。
在有足夠能力自保前,目前的身份最方便不過了。
小夏抿著嘴角,沒再吭聲,心中卻覺得姐姐在口是心非。
這般拼著命減重,不是為了昔日的心上人曹家長子,又能是為了哪般?
她暗暗下定決心,等時機成熟了,一定要幫助阿姐達成所愿。
段清秋渾然不知自家妹妹想當紅娘換姐夫的心思,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一心撲在今晚能吃啥的思緒里。
男人們洗澡相當地快。
等她們來到大堂,阿致已經領著小冬在角落坐了好一會兒了。
“怎么不先吃?”她笑著問。
“要等阿姐一起。”小冬脆生生道,“一家人整整齊齊,吃飯才香!”
出示房間號后,很快,他們的晚飯被端了過來。
四碗熱騰騰地清湯面,一盤小炒。
雖然有點失望,但一想到是免費送的,也就沒什么好糾結的了。
好在,味道不錯,面的量也很足,管飽。
四個人都有些累了,靜靜地吃著面,聽著外廊傳來的雨聲,沒怎么交談。
不過,除了他們這個小角落,其他地方可熱鬧得很。
充滿食物香氣的空氣中,飄散著一句句帶有各地口音的話語。
離他們最近的一桌,三個男人,其中有一個顯然是重歸故里的之人。
此人抿了口酒,嘆道:“咱們這里的氣候,還真是十年如一日啊,每到秋冬時節,就又濕又寒,難受得要命,不瞞你們說,我這剛回來兩天,就已經擦了四次藥酒了,半天不擦,骨頭縫里直泛疼!”
“唉,沒法子喲,這附近都是山,霧氣和瘴氣特別重,年輕人血氣旺還好,稍微上點年紀就扛不住,特別是像咱們這種常年在外做工的,很容易寒氣入骨,呼吸一重,就開始咳,咳著咳著,從胸口到全身都疼,只能靠藥湯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