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聽說自從死了相公之后,就變得瘋瘋癲癲的……”
女人察覺到周圍人在議論自己,迅速爬起身,低下頭任憑散亂的長發遮住了臉龐,隨即朝著小巷子里跑去。
經過段清秋身邊時,一道微弱的咳嗽聲傳入耳中。
她一怔,微微蹙起了眉。
“阿姐,走啊?”
這回,倒是換小冬來催促自己了。
她原地躊躇片刻,終是吁了口氣,掀開木蓋,將剩下的兩筒全部打包后拎在手上。
“你倆把車推到沒人的地方歇一歇,再順便買幾個包子路上吃,我去去就回!”
女人的腳程還挺快,她急趕忙趕,終于在對方偏身溜進小院的剎那,拍住了門板。
“等一等!”
女人刷地回頭,黑發下的一雙眼充滿了警惕,像是一頭母狼。
“別緊張,我沒有惡意。”段清秋立刻慢慢后退,同時抬起兩只手,“你的孩子生病對嗎?剛才見你去買梨湯,如果還想要的話,我這里正好有兩筒……”頓了頓,補充道,“不要銀子,是我自己做的。”
灰暗的眸子閃了閃,女人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她想了想,估摸著對方怕是擔心吃了沒用,只得再度耐心地解釋道:“同樣的效果,我也是用來賣的,攤子就在不遠處,你若不放心,可以去打聽打聽,在今天之前……應該還是蠻多人喜愛的。”
女人的目光垂了下去,落在她手中的竹筒上,緊盯著不放,卻依舊忌憚著什么,沒有主動伸手。
段清秋索性蹲下身,將竹筒放在了地上:“我先走,你再拿,記住別給孩子一次性喂太多,分多點次數,先吃梨再喝湯,要溫溫的才好,如果吃完了沒用任何好轉,你就去西街附近找我。”
走到拐彎處時,她回頭去看。
竹筒已經消失,小院門關得緊緊地。
她無聲地笑了笑,快步離開了。
買賣做了這么些天,由于早出晚歸,基本上沒碰見過幾個村里人,唯一一次還隔了條路,連句話都沒說。
今天回來得太早了,段清秋知道避不過,卻是沒想到如此地巧,剛進村就遇上了三叔段景榮和四叔段景泰。
“喲,這不是秋丫頭嘛。”段景榮明明長了一張與其他幾個弟兄相似的國字臉,卻總喜歡吊著眼梢說話,遂以給人一種二流子的感覺。
當然,事實上他就是個混不吝地,一把年紀了,還好吃懶做經常賴在家里頭,靠媳婦靠女兒養活。
“三叔好,四叔好。”
段清秋帶了頭,小夏和小冬跟在后面,一起規規矩矩地叫了幾聲。
在外面,尤其是在村子里,該給的尊重還是要給的,免得落人話柄。
瞧著一大二小乖順的模樣,段三只覺得是自家婆娘危言聳聽了,這丫頭不還是傻傻笨笨的,哪里變得精明不好惹了?
“嚯,一段日子不見,小夏也長大不少,再過兩年就能嫁人啦,到時候三叔給你尋摸戶好人家!”
小夏此刻本就心情不佳,正為買賣的事兒犯愁呢,聽到這不著調的話,更是來氣,剛準備開口,被一只柔軟的手按住。
段清秋沒做任何回應,只道:“若兩位叔叔沒什么事,我就先帶他們回去了,院子里頭還有很多活計做,阿致一個人在家忙不過來。”
從頭到尾,段景泰都沒吭上一聲。
他和自家婆娘一樣,都是老實人,不過這種老實和段老大的又不太一樣,可以稱得上是懦弱。
打小就跟在一眾哥哥的屁股后面跑,如今這歲數了,依然沒什么改變。
小推車漸漸遠去,段景榮眼一瞇,這才發現車上的玩意兒大得出奇,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這時,段景泰低聲道:“秋丫頭他們……好像是從外面回來的,那條路……”
段老三順著一看:“應該是去鎮子上的路。”
他忽然想到前陣子余氏提過,段清秋似乎在做什么買賣,不過最終沒能在村子里混得下去。
難道……這是跑到外頭賣去了?
男人不識字,但隱約窺見那口缸里面是空的。
空的,代表著全部賣完了。
這般看來,秋丫頭的生意做得不錯啊。
眼珠子一轉,想法立刻上了心,他一拍段景泰的肩,道:“銀子的事,你繼續去想想法子,我先回家一趟,趕明兒再聯系。”
推著小車進了院子,一路上都悶不吭聲地小夏終于開了口:“阿姐,我不想早早就嫁人。”
這年頭的人成親本就早,何況還是他們這種小山村。
女孩子十三四歲就開始相看的,比比皆是。
婆家訂得越早,娘家越有面子,說明自家姑娘相當優秀,足夠搶手。
像段清秋這樣十九歲才勉強找了個贅婿的,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話過。
當然,也有例外情況,比如段玉玉,今年也十七八了,完全是因為眼光太高,看不上本村漢子,才會一拖再拖。
要放在從前,段清夏是無所謂的,早些嫁出去,或許還能接濟大姐和小弟,自己也能吃飽肚子。
可如今,她的想法變了。
雖然明白不應該生出這種念頭,沒有哪家好姑娘會一直賴在家里,但她真的不想走那條未知的路。
大不了以后她更加努力地干活。
大不了少吃點飯菜,節約開銷。
只要能待在阿姐身邊……
“嫁什么人?”
充滿疑惑的話語,打斷了小姑娘亂飛地思緒,她一怔,抬頭對上段清秋茫然的眼神。
“就是……三叔說的,等過兩年……”
“過兩年你才十四啊你想干啥?!”女子瞪大眼,顯得很是震驚,“你聽那老男人胡說八道干嘛,別說過兩年,就算過十年,你也還是個小姑娘呢,遇到合適的再說,遇不到就賺一輩子錢!”
“可是……”
一顆爆栗叩在了小夏頭上。
“可是什么可是,年輕小小,凈想那些有的沒的,不想吃肉了?還不快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