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看見了,也趕緊過來給皇阿瑪,皇額娘請安。
胤禛把人通通叫起之后,只是微笑了一下道:“你們忙你們的,朕陪皇后過來走走。”
他說完,就真的拉住寧櫻的手,回頭讓奴才們都不許跟上來。額
然后兩個人就往桃林中去散步了。
“別看弘晝對六部的事兒撐不起來,但這些差事,辦得很是不錯。”胤禛一邊走,一邊握緊寧櫻的手,對她道。
“朕前陣子已經去了那皇子賜園——布置得倒是讓朕眼前一亮。”胤禛頓了頓,接著往下總結了一句就道:“這孩子眼光好。”
停了停,大概是覺得這話形容的還不夠準確,胤禛又道:“這孩子審美好。”
他不說還好,這么一說反而勾起了寧櫻的好奇心——到底皇子賜園被設計成了什么樣?
“皇上這話說的……讓臣妾都想去瞧瞧了。”寧櫻順手拂開了旁逸斜出的桃枝。
胤禛搖搖頭:“還沒到時候!這會兒你過去——風景美雖美,可是滿地的木屑、磚瓦,一片狼藉,若是在碰到下雨之時,更是滿院子狼藉。”
這話說的在理,寧櫻也就沒往下繼續問了。
兩個人又往前走了好半天,眼看著前面是一片青磚灰瓦隔開來了一道長廊。
這里是桃花塢的盡頭——之前寧櫻過來看兒子們的時候,還從來沒有走這么遠呢。
“真是……累了。”她氣喘吁吁地道。
胤禛看起來也不像剛才那么輕松了,兩個人就地在旁邊的大石上坐下來,索性打算歇息一會兒。
一陣風吹過,大石上積了薄薄一層桃花瓣,仿佛像蓋上了一層錦緞坐墊一般。
胤禛伸手撐在膝蓋上,凝視了這桃花林一會兒,然后愜意的微微向后仰了仰身子。
他是想仰倒在這大石上的,寧櫻在身邊卻會錯了意,很自然地就接了他的肩膀。
她輕輕按著他的肩膀,讓他躺在了她的腿上。
胤禛躺下來,盯著蔚藍的天空中幾絲純凈的云彩——云彩漂移的極其緩慢,要專注的盯著看好一會兒,才能發現它實際上是在挪動的。
這都是他從前從來都舍不得“浪費”的辰光。
這都是他從前從來都不會慢下來的節奏。
從前,他一直堅定不移的認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努力奮進。
而直到這兩年,身體健康狀態不好了,他才驀然體悟到:或許,人生本質是沒有意義的,是一個人自己在世間尋找意義,體驗、經歷。
嘗遍酸甜苦辣。
“你看那片云,像不像條龍?”他剛剛說完這句話,就有一片桃花瓣落下來了,正好落在他的鼻尖。
寧櫻低頭輕輕的幫他把那片桃花瓣給拂開了,這才抬頭順著四葫蘆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是有點像。”她瞇著眼,手掌搭起了涼棚,看了一一會兒。
說話間,云已經被吹散了。
“世人都說皇上是真龍天子,可是就算是真龍天子,也會有累得熬不住,想卸下這副擔子的時候……”
胤禛說到這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微微閉上了眼睛:“這清平天下,朕嘔心瀝血了十余年,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寧櫻心頭一顫,不由分說地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他最近講話都是這個腔調,聽起來又喪又嚇人。
簡直像一刀一刀的往她心上戳。
什么“朕將來也放心了。”
“朕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朕到了皇考面前,也不怕皇考一問。”
哪有這樣拼命自己咒自己的?
胤禛被她捂著嘴,于是順勢抬手按住了寧櫻的手,在自己嘴邊輕輕吻了吻:“好香。”
說完了,他枕在她的腿上,對著她便是一笑,眉目之間,宛然便是當年情竇初開少年郎。
寧櫻小聲道:“是桃花的香味,我剛才一路上,伸手碰了不少桃枝。”
胤禛只是笑。
笑完了,他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憊懶地躺在她的腿上:“朕的櫻兒,是最好的。”
雍正十二年的端午,圓明園里并沒有太多的裝飾和慶典。
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年怡親王撒手人寰便是在這一日,留給了萬歲無限的哀思。
從此再不過端午。
但是無論如何,端午一過,風里暖燥的意味就濃了起來。
寧櫻身在九州清晏的皇后寢宮之中,也覺得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
胤禛怕皇后身子受寒,已經下了旨意讓奴才們不許往皇后宮中送太多的冰盆。
限量。
寧櫻默默兩行淚……
這事說起來還是因為去年夏天,有一次下朝他過來寧櫻這里——結果寧櫻猝不及防,被他瞧見了自己雙腳只穿著襪子,踩在了冰盆上。
這種方式祛暑,真是透心涼。
冰盆上其實還蓋了薄薄一層帕子,但是胤禛看了,當場臉色都變了,斥責了好幾句周圍的奴才不知勸阻皇后娘娘,只讓娘娘一味貪涼,如此寒涼入體,生了病可怎么好?
寧櫻過來就對著他好一陣撒嬌,這事兒才算過去。
但是之后,冰盆的數量就被限制了,寧櫻怎么懇求都不行。
她也只能嘆嘆氣,坐在窗下,靠著人工風扇乘涼了。
一邊乘涼,一邊寧櫻翻看著秀女冊子。
秀女每三年一次大選,距離上一次已經有四五年了。
若是論理,本該早早的就選了。
但是因為前幾年怡親王的事,皇上哀傷了好久,也沒了這心思。
如今這一趟選,也是他的意思,想給兒子和宗室們再補充補充。
他恨不得孫輩們越多越好。
寧櫻一邊心不在焉的看著面前的秀女冊子,一邊就想著幾個兒媳——要是這一趟又有新人進府,估計也夠添堵了。
最好是能再緩一緩,至少等幾個嫡福晉生下嫡子。
她倒不是要做菩薩——畢竟身為母親,看見可愛的孫輩們能多一些,誰不高興啊?
但是兒媳婦們也是人,再賢良淑德,寬容大度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脫離不了人性。
委屈太重,遲早會埋下禍根。
她上一次在胤禛面前提了一下,胤禛當時正在看折子,聽見這話,他合上了手中的奏折,扶了付扶眼鏡,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