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姿筆挺,姿勢很是放松,甚至帶著幾分慵懶,正側著身子,看著身下波光粼粼的江面。
某一個瞬間,姚兆尹竟是覺得,面前的少年就仿若一只展翅欲飛的鷹,不知道什么時候,便會一飛沖天,飛到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他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后,好笑地輕輕搖了搖頭。
那可是唐國夫人和蕭相的孩子,不管他將來做出什么成就,他都不應該驚訝。
他抬步慢慢走了過去,原本注視著江面的少年轉頭看向他,站直身子,露齒一笑,“幸好真的找到犯人了,否則姚兆尹下回,就該更擔心我在添亂了。”
姚兆尹:“……”
敢情這少年一開始就知道他不信任他。
他深深地給少年作了個揖,道:“怎么會是添亂,蕭小郎君聰慧過人,多虧了蕭小郎君,這個案子才能那么快破了。”
蕭懷安連忙避讓,好笑道:“姚叔叔,你可是我的長輩,讓阿娘知道你給我作揖,定是要罵我沒大沒小了。”
徐靜先前帶著蕭懷安出去查案的時候,便是讓他這么稱呼姚兆尹的。
少年這稱呼和閑話家常般的話語一下子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姚兆尹站直身子,忍不住笑了,“你阿娘有你這般聰慧的孩兒,高興還來不及。有件事,我想問問蕭小郎君,既然兇犯腳上有還沒洗凈的蜂蜜,為何你不讓我們直接去查看他們的腳,而是要大費周章地找來一只偵查蜂?”
蕭懷安微微揚眉,笑道:“蜂蜜在冷水中不易溶解,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溶解,我只是猜到了兇犯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沒法找到溫水清洗腳上的蜂蜜,也很大可能沒有徹底洗凈腳上的蜂蜜,但不確定他的蜂蜜溶解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它溶解到了我們光靠眼睛和鼻子無法辨認的程度,我們也沒法找出真兇。
而那時候,兇犯定然知道我們想找的是什么,為了洗脫嫌疑,他很可能會想方設法把身上僅剩的那點蜂蜜氣息掩蓋掉,還不如一開始就用偵查蜂尋他,成功找到他的可能性更高。”
姚兆尹暗暗感慨。
確實如此。
這少年的心思著實縝密。
他也是直到這個案子,才知道原來蜂群中,還有這么一種專門尋找蜜源的偵查蜂。
也不知道這個向來養尊處優的少年是如何得知的,不過,看他今天的穿著,他外出游歷這一年應該過的是尋常百姓的生活,那些知識,也是在他深入民間的時候得知的罷。
蕭懷安說著,突然瞇了瞇眸,仿佛一只小狐貍一般笑道:“即便我們找來的蜜蜂最終沒找到兇犯,這個過程對他來說也是足夠折磨了。
這時候,其實有沒有找到真兇已是不重要,姚兆尹應該也注意到了,那個文郎君在姚兆尹說已是找到了尋找真兇的法子時,尚能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但在姚兆尹說出他腳上沾上了蜂蜜,并放出了那只蜜蜂后,他的臉色徹底變了。
看著兇犯的心理被徹底擊潰,然后露出馬腳的這個過程,不是也挺有趣么?”
姚兆尹:“……”
少年啊,你明明有著仙人般的姿容,心為何卻是那般黑啊!
他嘴角微微一抽,暗道自己不能大驚小怪,好不容易才控制好了臉上的表情,道:“蕭小郎君果然不愧是唐國夫人的親兒,說起來,蕭小郎君已是年滿十五了罷?
先前教過蕭小郎君的夫子都說,蕭小郎君學問過人,若是下場參加科舉,定能蟾宮折桂。不知道蕭小郎君這回回京,可有這個打算?我們西京府衙剛好缺人,以蕭小郎君的才智,考上科舉后,定是各府衙爭相搶奪的人才啊!”
說著,一雙眼睛不由得綻放出無比渴望的光芒。
這是盯上這個頂級勞動力了。
蕭懷安微愣,揚唇一笑道:“我這回回來,確實是想做點正事了。”
姚兆尹頓時一臉興奮,“那……”
“時候不早了。”
蕭懷安卻突然抬頭看了看日頭,道:“我前幾天給家里去了信,說今日會回去用晚膳。”
人家在外頭游歷了一整年,定是急著回家了。
姚兆尹便是再想把眼前這個少年忽悠……咳咳,招募進自己的西京府衙,也只能先把這件事往后延,道:“那蕭小郎君要快些回家才是,別讓你父母等急了。
對了,還要勞煩蕭小郎君幫我問候你的阿爹阿娘。”
蕭懷安淡淡一笑,恭恭敬敬地朝姚兆尹作了個揖,便告辭離去了。
終于能回家了,閑云也很是興奮,明明二十好幾的人了,走路都差點要蹦起來。
蕭懷安好笑地看著他,道:“當初我讓你不要跟著我外出游歷,你非要,你這回回去,也不知道小豆豆還能不能認出你。”
五年前,閑云便與溫柔賢惠的初菊看上了眼,徐靜自是樂見其成,很快就給他們倆指了婚。
婚后兩年,初菊便生下了一個女兒,小名叫豆豆。
蕭懷安要外出游歷的時候,小豆豆剛滿兩歲,走路還搖搖晃晃的,蕭懷安便讓閑云安心待在家里陪媳婦孩子,他另外找個隨從便是。
閑云卻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郎君,最后,忍著不舍揮別了媳婦和女兒,硬是跟著小郎君一起出門了。
閑云聞言,整個人激動得都要跳起來了,“我家小豆豆才不會忘記她爹,何況……何況小人還給她帶了好多好吃好玩的呢!她定是會很高興,歡快地撲進小人懷里,甜甜地喚小人阿爹。”
閑云越說越是陶醉,仿佛已是看到了自己軟軟乎乎的小寶貝。
蕭懷安微微笑著看著他。
別說閑云了,他也好像有些想阿爹阿娘了。
還有他那幾個粘人精弟妹。
兩人終于回到了蕭府大門口時,守在門口的護衛都看呆了,揉了好幾回眼睛,才終于確定自己眼前的不是幻覺,剛剛走了出來的門衛看了一眼蕭懷安,就猛地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快速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大聲道:“大郎君回來了!”
“大郎君回來了!”
歡喜的聲音霎時響徹整個宅邸。
蕭懷安不禁有些懵,轉頭看向閑云,“我不是已經去了信,說今天回來么?莫非信沒送到?”
閑云微微笑著看著面前的少年。
郎君雖然聰慧,但年紀到底太輕。
在外漂泊的孩子終于回了家,便是已是提前知道了這件事,家里人也是時時刻刻盼著,心中的思念和期盼不但不會減少,反而會越加濃烈。
倦鳥歸巢,最開心的其實不是倦鳥,而是一直在家中守候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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